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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髓音_鬼故事_星火作文网

  周凯皱皱眉头,连续两晚的通宵已经逼出了他的黑眼圈。法医这时已完成了取证,他马上走上前问道:“小胡,死者什么情况?”

  法证科主任胡立刚脱下手套,边在登记本上做着记录边说:“死者黄有富,四十三岁,广州本地人。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死亡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二十分,死亡时神情怪异,似乎曾受过严重惊吓。门窗没有被强行撬开的痕迹,初步认定是自杀。”说完,他把嘴巴凑到周凯耳边低声说:“已经是第三宗了,真邪门,你得抓紧时间破案呀!”

  周凯点点头,自个儿走到房子外面察看周围环境。他燃上一根烟,仔细观察四周一切细微的角落。他疲倦地靠在墙上,回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两宗命案:死者同样都是中年男人,同样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放煤气自杀,案发时同样下着大雨……

  工作人员完成了所有调查取证后离开了案发单位,周凯催促着黄虹:“赶紧回局里把之前两宗案子的资料拿给我,明天上班前必须弄出个头绪来!”黄虹见他双目布满红丝,想说些什么,周凯一转身已跳上了警车。

  6月17日,下午四点十分,死者徐永强在家中放煤气自杀,案发现场没有被盗抢迹象。据调查死者38岁,某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已婚并有育有一个儿子,平时工作较轻松顺利,无负债,无家庭病史、无情感问题,生活压力不大。

  6月20日,晚上七点三十分,另一名死者刘志杰也是在家中放煤气自杀,案发现场同样没有被盗抢迹象。刘志杰是某通讯公司高级管理人员,今年43岁,已婚并育有一个女儿,在公司担任重要职位,收入可观、无负债,无家庭病史、无情感问题,家庭和睦,生活压力不大。

  周凯反复看着两份档案,两名死者存在一些相似之处:都是成年人,有家室有儿女,工作稳定,生活无忧,而且均无负债、无滥赌嗜毒,仇杀的可能性较低。两人都是上班一族,出事前两周内均没有离开过广州。在现场调查取证时没有发现死者留下遗书或藏有关于自杀类的书籍,证人的供词里也没有提及到死者死亡前出现行为异常的情况。

  黄虹笑了一下,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桌面上,打趣道:“看你那专心的样子,恐怕小偷来到跟前你还察觉不到呢!”

  周凯这才回过神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说:“晚上那案子的资料做好了吗?我要把三宗案子联系在一起做个比对,或许能找出点线索。”

  周凯喝了一口咖啡,看看电脑液晶的右下方,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他惊讶地问:“都一点钟了,芳姐她们还没走?”

  黄虹点点头说:“都在呢!大伙知道你最近任务重、压力大,所以加班加点的给你整理材料,大家都想快点儿破案!”

  周凯轻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平时没啥事的时候大家都喜欢钻点空子,没想到真到了紧要关头,个个都比我积极!”

  黄虹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呀,电视、报纸、网络上天天都在议论这两宗案子,沸沸扬扬的搞得比北京奥运还要热闹,网络上已经有很多猜测和不满了,他们哪里还能闲着?”黄虹这几天也没休息好,一脸的憔悴显而易见。

  周凯伸了个懒腰,说:“这样才好嘛,他们老说在刑侦队里碰不到大案,现在有机会让他们好好表现一下了。”就在这时,芳姐送来了最新的材料,周凯马上召集全队人员开会。

  刚走进会议室,周凯就发现刑侦队的五位同事个个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忍不住笑道:“太好了,今天终于让我看到你们最真实的一面了。”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说:“黄虹,给大伙买点好吃的宵夜,泡几杯咖啡,今晚大家就在这儿过夜吧!”

  胖子程朗连忙叫苦:“周队,开完会我可以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吗?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一旁的芳姐马上掩住鼻子,笑骂:“怪不得今天办公室里总是透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原来是从这头猪身上发出来的!”

  周凯知道大家这几天都忙着为案子找线索,连回家陪家人的时间都牺牲了,心头一阵激动,点点头说:“大家再坚持一阵子,我相信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很快破案的,到时候我请大家到大酒店好好地撮一顿!”

  周凯是广州市公安局刑侦一队的队长,也是历来最年轻的队长,别看他只有三十岁,破获的案子却多如牛毛,在局里早有“广州福尔摩斯”的美誉。

  黄虹很快就把宵夜买了回来,大家边吃边听周凯分析案子。正说着,法医胡立刚急匆匆地跑进会议室,把一份档案交给周凯说:“周凯,有重大发现!这是最新的解剖结果,原来两名死者都不是煤气中毒引致死亡,死因是急性心脏衰竭!”

  胡立刚点点头说:“这是最可疑的地方,两名死者生前都没有心脏病史,以我们的经验看,很可能是死者心脏在死亡前受到极其猛烈的刺激,在不堪负荷的情况下窒息致死。”

  周凯马上摇头说:“不对,不对。如果说死者是死于急性心脏衰竭,他们怎么还有气力开煤气、关好所有门窗?”

  胡立刚说:“急性心脏衰竭虽然发作时间比较迅速,但一些意志力强的死者在脑死亡前仍然能保持意识清醒并且可以控制肢体活动,不排除死者在最痛苦的时候打开煤气伐、造成自杀场面的可能性。”

  听完胡立刚的分析,周凯又陷入了沉思:这两人都没有心脏病史,是什么事情令他们突然震惊或者兴奋,竟能迅速引发心脏衰竭?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们不怕死亡、支撑着关好门窗、打开煤气,造成自杀的假象?又或是,他们原本就打算放煤气自杀,在煤气中毒前突然受到猛烈的刺激、心脏无法负荷而“提前”死亡?这两名死者到底是真的要自杀,还是有人在他们死后故意把事发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假象来迷惑警方?

  胡立刚离开后,众人发表着各自的观点,周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努力把散碎的线索糅合在一起。忽然,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大叫:“死者的电话通话清单在哪儿?”

  黄虹把一叠厚厚的资料递上来说:“这是两名死者的手机、家庭电话、公司座机近两个月的通话清单。我们查看了很多次,也对一些陌生的可疑号码进行过回拨,没特殊发现。”

  程朗忽然叫道:“对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死者在死亡前可能接到过电话、听到令他震惊的消息而使心脏出现突发性衰竭呢?”

  “难道他们在死亡前看到电视或者网络上散播了什么令他们震惊的新闻?”队员黎超华突然提出这样的假设。

  程朗想了一下说:“最近好像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呀!况且两名死者死亡时间不一样,如果说他们在各自自杀的时间里看到同一段新闻而导致心脏衰竭,这种可能性比较低。”

  周凯说:“我们不能忽视任何的假设,可能性再低的事,也有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芳姐,你尽快搜集一下近期比较引人关注的社会热点问题,最好能拿到这些新闻在电视和网络上发布的时间!”

  各位队员早已眼皮沉重、哈欠连连,周凯看一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于是他关掉投影仪对大家说:“各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大家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虽然案件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他不想一众手下跟他一起熬通宵,万一把身体都累坏了,还有谁去查案呢?

  大伙都离开了会议室,周凯还是不死心,反复研究着几份电话清单,把一些只出现过一两次的不寻常号码用红笔圈了起来。

  黄虹走到他面前,有点生气地说:“就算是机器人也要充电呀,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忙,很容易累垮的!”

  黄虹振振有词地说:“你要是累病了,谁来领导我们破案?这宗案子在互联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市民已经开始质疑公安的工作能力了,要你连你都倒下的话,我们怎么破案,怎么跟市民和领导交代?”

  周凯觉得她的话好像有点道理,但脑筋一下子没转过来,伸手就要把清单夺回来,“你别管我,我没时间了,再不抓紧的话,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黄虹把清单收在身后,紧紧地盯着他说:“周凯,你就听我一次吧,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做,好吗?”

  周凯看着黄虹那关切的眼神,依稀想起了以前在警校里一起学习的岁月。他比黄虹大两岁,在警校里是同班同学,两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好朋友,到了工作岗位上后更是合作无间的好拍档。

  黄虹见他愣在原地,赶紧把他往门外推,“赶紧打车回家,这清单我先替你保管,明天再给你看!”她太熟悉周凯了,如果让他把清单带回家,准会又是一个通宵。

  周凯摸摸下巴刺手的胡子,无奈地笑道:“工具都被你没收了,我还能做什么?就依你一次吧,我也该回去刮刮胡子了!”

  胡立刚送来了黄有富的解剖结果,死因跟之前两名死者一样,都是急性心脏衰竭致死,这倒是周凯意料之中的。

  从已经掌握到的线索来看,可以初步断定三宗命案是同一性质,或者可假设是同一凶手所为。这三名死者素不相识,工作行业、家庭背景均不相同,肯定存在一定的利益关联才会令他们产生轻生的念头,又或是说招来杀身之祸。

  周凯又查看过黄有富的手机、家庭固话和公司座机的通话清单,发现三名死者的清单中没有出现过相同的号码,而且三人也没有互相拨打的记录,由此可以推断:三人生前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连最新的线索都没了下文,周凯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就在这时,黄虹兴冲冲地走进来报告:“刚才银行把死者户口的流水账传真了过来,发现前两名死者本月有多笔汇款记录,其中有一笔是汇到中国银行的同一个账户上,我们已经要求银行提供这个账户所有人的资料,很快就会有结果!”

  周凯砰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大胆推断三名死者有共同利益关联的论证很可能得到证实了!他抢过传真,上面清晰地显示徐永强和刘志杰分别在6月17日和6月20日向同一个银行账户汇出人民币8671元,而这个时间,正是两人自杀身亡的日子!

  银行的查询结果很快就传真了过来,户主叫李向东,湖南长沙人,身份证上显示出生日期是1983年7月4日,开户时登记的住址是广州市海珠区客村某小区,手机号码是137XXXX2014。黄虹试着拨打这人的手机,报空号。周凯马上让芳姐去人口管理处查一下这个人的基本资料,而且迅速作出了行动部署:一旦查到这人的现住址和单位,马上出动把他带回来详细问话,即使这人不是凶手,也会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芳姐匆匆地跑回来,手上拿着一张表格,一进门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太邪门了,太邪门了,这……这李向东,去年已经死了!”

  芳姐喘着粗气,继续说:“李向东两年前从湖南来广州打工,一直在广州阳光假日酒店里当电工维修员,去年10月12日在工作中不慎触电死亡!”

  “别瞎说,世界上哪有鬼?”周凯骂了一声,看着手上的人口资料报告,沉思了一会儿后打开电脑,在互联网上查询有关这宗意外的资料,确实找到了相关的报道,跟芳姐说的完全吻合,而且有部分网友还披露李向东死后没有得到酒店的赔偿,替他鸣不平。

  周凯默不作声,又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他绝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很可能是凶手偷了李向东的银行卡对两名死者进行勒索和诈骗。他拿出徐永强和刘志杰的电话清单,按汇款日期和时间仔细地搜索着可疑的电话号码。

  徐永强的汇款时间是6月17日上午9:36分,汇款前四分钟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那是他老婆的号码;汇款二十分钟后拨出另外一个电话,是他所在公司的总机;十五分钟后又接到另外一个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回拨后对方称是深圳市某电子厂的业务员,经常四处打电话招揽生意;直至晚上七点钟才呼出另外一个电话,回拨后报空号。

  刘志杰的汇款时间是6月20日中午12:33分,那天早上他一共接过八个电话、呼出五个号码,回拨后发现全都是他的客户和同事。汇款后也拨出过十多个电话,基本上都是客户或朋友,只有一个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呼出的号码是空号,但这个空号却不同于徐永强呼出的那个。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他一把抄起话筒,马上听到那头的人迫不及待地说:“周凯,我是林局。那三宗自杀案查得怎么样了?有最新进展吗?刚才电视台的人又来采访啦,网上甚至有人把这事说成与恐怖分子有关,搞得全社会人心惶惶!现在我命令你,明天中午前组建一个特警组专门侦破这几宗案子,动用一切可动用的人力物力,务必在一个星期内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把凶手缉拿归案,知道吗?”

  这是局长的命令,周凯当然要服从,可是以现在掌握的证据,该从哪里着手调查呢?现在唯一的线索是李向东,虽然人已经死了,但调查也应该从他身上开始,他立即叫上黄虹和程朗到阳光假日酒店进行取证。

  邓贵斌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听周凯问起李向东,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迟疑,支吾道:“是……是的,不,以前是,现在他已经不在我们酒店了。”

  邓贵斌吞吞吐吐地说:“他去年10月份……上班过程中,由于……由于工作疏忽,触电死了。”

  邓贵斌连连摇头说:“我那天刚好休假不在酒店里,对这起意外一无所知,要不我带你去警卫室问一下保安吧!”

  警卫室里两名保安正在品着功夫茶,一见经理驾到马上起立,邓贵斌向他们挥挥手说:“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来调查去年李向东意外死亡的经过,当天你们是谁在值班的?”

  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保安说:“那天是我值的夜班,李向东出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看监控画面,他是在客房里触电死亡的,客房里都没有摄像头,所以我们没法提供事发经过的录像。”

  周凯又问:“你到达案发现场后见到了什么?你仔细地想,详细地说,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又回头向邓贵斌说:“邓经理,谢谢你的配合,你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周凯泡上一壶茶,对那名老保安说:“大叔你别紧张,慢慢想,仔细想,你进入客房后第一眼看到了什么?”

  老保安马上回答:“我当保安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死人,那天晚上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一接到楼层服务员电线房,就是李向东出事的那个房间,我见到李向东平躺在电视机前的地上一动不动,房间里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吓得直哆嗦,其他的服务员更是怕得不敢走进房间……”

  “是的,我还记得那女客人只穿着一件睡衣,抱着那男人不停地哭,那男人估计也吓得够呛,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老保安说。

  老保安说:“他是电工,客房里的电器、水龙头等设施出了故障都要他去维修的。那天前台接到1707房的客人投诉说电视机坏了,就派李向东上去看看,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触电死了,唉……”

  老保安接过茶说:“我让其他服务员马上报警和叫救护车,可惜当我探李向东鼻息时发现他已经断气了。于是我叫两位客人先离开房间,再跟其他几个保安站在房间门口守着案发现场,这时候隔壁好多客人都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邓经理让服务员赶紧对客人做安抚工作……”

  周凯跟程朗对望了一眼,继续问:“邓经理在这里干了很长时间了吗?刚才见他在外面指导服务员工作挺威风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保安接口说:“嘿,邓经理是咱们酒店的老臣子了,长的不说,至少干了十年,酒店上下除了老板之外谁都怕他三分!”

  “凶是一个原因,最主要是忌惮他的身份,酒店里的人都说他是老板的私生子,虽然他只是挂着大堂经理的头衔,却掌握着酒店里每个人的生杀大权,所以很多小姑娘被他揩了油都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小保安说。

  “是啊,我在楼层巡查时都碰到过好几次了……”小保安正说得兴起,老保安连忙抢过话头说:“同志,咱们还是说回李向东的案子吧,你们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周凯又替他倒上一杯茶,说:“你知道李向东以前在酒店里跟谁最谈得来吗?他有女朋友或是老婆吗?”

  老保安侧过头去想了一阵子才说:“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湖南长沙人,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可就不知道了。他这人不爱说话,平时没活干的时候喜欢呆在机房里,有时候也会到后楼梯或是天台抽抽烟,也没见他跟哪个人特别谈得来,正宗的独行侠。”

  小保安说:“大宝就是网络技术部的张大宝,负责整个酒店宽带网络、电脑程序、监控录像、长途电话等工作的,算是管理阶层了,他跟李向东是同乡,平时挺关照李向东的。”

  在小保安的带领下,周凯和程朗来到酒店二楼的一个小办公室。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电脑前打着电话,小保安介绍说:“里面的人就是张大宝,你们等他打完电话再进去吧,我还要回去看监控,就不陪你们了。”

  周凯谢过小保安,对程朗说:“待会儿张大宝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仔细记录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掉!”

  张大宝察觉到门外来了客人,张开右手掌向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又说了约莫一分钟才挂上电话。周凯见他说完电话,推门进去说:“请问,你是张大宝先生吗?”

  周凯仔细打量张大宝,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平头,大眼睛,穿一件湛蓝色的衬衫,显得精神奕奕,他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我叫周凯,这位是我的同事程朗。我们来调查去年10年月份发生在贵酒店的一起命案,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

  “不是杀人案,是工作过程中意外触电死亡的案件,死者叫李向东,案发日期是2008年10月12日!”周凯缓缓说道,双眼紧紧盯着张大宝。

  张大宝的脸上马上现出一股隐隐的悲戚之情,他转过身去给两人倒上两杯开水,说:“李向东出事之后我们已经向派出所录过口供,两位可以去越秀区公安局翻查这些资料,我没有什么新线索可以提供的。”

  周凯笑笑说:“表面的证供我们当然可以拿来看,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李向东平时的为人,还有他以前的生活。听说你跟他是老乡,跟他的感情不错,应该知道他不少事情吧?”

  张大宝叹了口气说:“我跟他都是长沙人,还是来自同一个县的,感情自然比其他人好。虽然他是电工,职位比我低,但我一直把他当大哥般看待,他在广州的朋友不多,又没有女朋友,所以我平时对他特别关照。”

  周凯点点头说:“对,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你觉得李向东这人怎样?或者说,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张大宝说:“李大哥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冤了……”

  张大宝抽了几下鼻子,伤感地说:“以李大哥多年维修电器的技术和经验,怎能随随便便的就触电而死呢?他每天上班前都做足了准备功夫,安全帽,工业手套,测电笔,测压计,每样工具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试想想,一个这么老练、做事这么有条理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张大宝马上驳斥他的假设说:“我只是觉得以李大哥的身手和经验不会犯这类低级错误,事发的时候我已经下班了,客房里又没有摄像头,我看不到事发过程。我对他的死的确心存怀疑,但我还是信服你们警察的判断,既然你们说他是死于电击,我只能接受这个说法和结果。”

  张大宝冷笑一声,说:“赔偿?哼,李大哥的身后事还是我们几个哥们凑钱给办的,酒店一分钱都没有赔!”

  张大宝说:“酒店负责人说李大哥在工作过程中没有严格遵守《电工工作守则》,没有做足安全措施就上岗,结果导致触电死亡,所以一分钱都不赔给他!”

  “呸!老板才不会这么没良心呢!”张大宝狠狠地说,“全是邓贵斌的鬼主意!老板早就答应了给五万块钱抚恤金,没想到那矮冬瓜从中作梗,硬把这钱给扣了下来,还把责任全推到李大哥身上,可怜啊……”说着说着,眼泪终于从他眼眶里掉了出来。

  张大宝摇摇头说:“他父母和小妹都在长沙,父母都是教师,小妹刚上高中,生活不算太困难。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太折磨了两位老人家。去年送李大哥的骨灰回长沙的时候,李大妈哭晕了好几次,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

  周凯见张大宝神情恍惚,向程朗打个眼色说:“张先生,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想跟你要酒店最近一年的客人入住记录和最近一个月酒店所有的监控录像,希望你能尽快提供给我们,以便我们更快地破案!”

  “破案?李大哥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张大宝疑惑道,“况且,酒店客人的资料是保密的,你们必须出示公安厅或是安全局的有关证明我才能提供给你们。”

  程朗马上拿出一份盖了市公安局钢印的文件说:“这是咱局里开出的证明,请你马上整理资料,我们现在就要!”

  程朗笑笑说:“那小子还真细心,不就是走开一会儿嘛,还要把电脑给锁上,难道他还怕警察偷看他电脑里的东西不成?周队,你说里面会不会有艳照?”

  周凯向他瞪了一眼,正色道:“小程,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次我口头警告你,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一定记你处分!”

  这时芳姐打电话来报告最新情况:银行传来最新消息,死者黄有富昨天下午15:38分也向李向东的账户汇了一笔8671元的款项。该账户今天下午15:12分突然出现异动,在东莞市厚街镇一台柜员机上被提走了两万元。提款后十一分钟,也就是今天下午15:23分,又有一笔8671元的款项汇入,汇款地点是深圳市宝安区一家中国银行的支行。

  周凯马上下达命令:“通知东莞市公安局和银行,全力缉捕提款的嫌疑人;通知深圳市公安局和银行,尽快找到刚才汇款的人并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程朗突然记起了一些事情,他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然后才把嘴巴凑到周凯耳边小声说:“周队,刚才咱们在外面等张大宝的时候,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了一句:‘好,我等会儿去查查账!’你看张大宝会不会就是控制李向东银行账户的人?”

  程朗轻轻一笑,“你忘了我会‘读唇’吗?除了闽南语和温州话,什么语言我都能把它给读出来!”

  周凯沉吟道:“张大宝确实有很大嫌疑,可是,张大宝跟这三名死者有什么关系呢?难道……”

  等了一个多小时,张大宝才捧着一大箱文件纸和几十张光盘回来。周凯拿起来看了一下,文件纸上清晰地打印着每间客房每天的入住情况,包括客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常住地址、手机号码等详细资料,他满意地一笑说:“张先生,真麻烦你了。”

  张大宝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没关系,警民合作嘛,我也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还李大哥一个清白!”

  张大宝一愣,旋即强笑着说:“你们来向我要李大哥的资料,我当然会联想到是跟李大哥去年的案件有关了。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不算是偷窥国家机密吧?”

  张大宝热情地把两人送出办公室,周凯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张先生,去年10月12日李向东出事当天,1707房间客人的资料也在这堆资料里吧?”

  张大宝没想到周凯有此一问,面上露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前额的汗水,笑笑说:“有,当然有,都在里面!”

  两人在楼下跟黄虹会合,周凯快步走上警车,对黄虹说:“马上打电话回警局,派人二十四小时贴身跟踪张大宝,这人身上疑点重重,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就在这时,程朗接到黎超华电话:“深圳市宝安区公安局刚刚发来紧急通知,十分钟前在宝安区西乡一间出租屋里发现一具上吊自杀的男尸,确定就是下午给李向东账户汇款的人!”

  周凯一拍大腿,悻悻地说:“还是晚了一步,又让凶手得逞了!程朗,你立刻把资料拿回警局仔细检查。黄虹,你继续盯紧邓贵斌,只要跟李向东有一丁点儿关系的人都不能放过!”说完一纵身跳下车,扬手截停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深圳而去。

  在去往深圳的途中,周凯接到了两个消息:去年10月12日入住阳光假日酒店1707房的女住客没有登记资料,男住客叫王国元,安徽合肥人,10月15日从广州乘坐飞机返回安徽,10月17日在家洗澡时触电而死,警方判定是死于意外;之前的三名死者徐永强、刘志杰、黄有富在死亡前均有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的记录,入住时间分别是6月3日,6月6日和6月8日。

  周凯又陷入了沉思:10月12日李向东触电死亡,仅仅过了五天王国元也触电死亡,是巧合,还是阴谋?如果凶手真要置他于死地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在广州把他干掉、还要等他回到安徽再下手呢?李向东事发时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呢?也遭毒手了吗?之前三名死者在李向东死后都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他们的死跟李向东有关系吗?还有,张大宝看似跟李向东的关系非常好,他会不会出于激愤、设计杀害王国元替好朋友报仇呢?一想到这里,他马上拨通了程朗的电话:“程朗,你马上查一下张大宝去年的机场出入境记录,看他去年10月份有没有去过安徽合肥!再让合肥市公安局把王国元案件的详细资料传真过来,我晚上回到广州的时候要见到这两份文件!”

  挂了电话,周凯疲倦地躺在椅背上,窗外两旁的景物不住地倒退,他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的胸闷,连忙叫司机停车,司机无奈地耸耸肩说:“老板,这是高速公路,不能停车的!”周凯只得摇下车窗,对着窗外就是一阵呕吐,可是吐出物中除了几滴胃酸和唾液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周凯这才记起:中午黄虹给他买的饭盒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面里呢。

  司机哈哈一笑,“你这么说就错了,这跟肚子里有没有东西没关系,我看你肯定是最近工作太忙、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反应的。不信你问问自己,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饮食不正常,还给自己加了很多压力?”

  周凯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司机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司机讨论,眼皮重得如沉石一般,窗外吹来一阵暧洋洋的风,迅速把他带进了梦乡。

  周凯醒来的时候出租车正停靠在深圳市宝安区一幢残旧的唐楼前,周凯使劲揉了揉眼睛,付了车款匆匆走上前去。

  唐楼只有一个出口,密密麻麻地围了几名警察和数十名群众、记者。周凯掏出工作证让警察检查过后来到三楼一个单位,只见三四名警察正在向隔壁的住户索取口供,两名法医和几名探员正在屋里忙碌地查找线索和套取指纹。

  高明也认出了周凯,惊讶地说:“哟,你不是周凯师兄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深圳来了?”他跟周凯毕业于同一所警校,比周凯小两届。

  高明说:“死者叫梁征,江西南昌人,今年26岁。2007年5月来深圳工作,最近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化工厂当业务员,这是他租住的房子,跟他一起住的还有两个男性同乡,就是外面那两个。”他指了指门外两个正在给供词的男人,继续说:“今天下午其中一名住客回家后发现梁征在厨房上吊自杀,于是马上报警,警察到场后证实梁征已经死亡,死亡时间是15:50分。现场没有发现盗窃、打斗、有毒气体的痕迹,初步认定为自杀。”他又唤来一名法医说:“这是广州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周凯同志,你向他报告一下最新的取证结果。”

  法医向周凯敬礼后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2009年6月23日15:50分,死者脖子上有严重的被绳索捆扎过的痕迹,死亡后眼珠外突、舌头外吐,是明显的被绳状物捆扎住脖子以致窒息死亡的特征。从死者身体上其他部位没有发现打斗伤痕和中毒迹象,所以我们初步判定他是自杀。”

  周凯心想:这次不是放煤气自杀,而是上吊自杀,看似两宗不同的案子,背后必定有重大的关联,否则梁征怎么会给李向东汇款呢?一宗自杀是意外,两宗自杀还能算是巧合,四宗自杀就不是意外了!他回头对法医说:“死者不是上吊死的!”

  其中一名戴眼镜、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说:“我俩都是梁征的同事,一起在浪声化工厂上班。我们去年春节后就搬到这里来住了,一直住到现在。”

  周凯又问:“梁征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譬如赌钱、吸毒、嫖妓?还有,他最近有没有大量欠债或是跟谁结过怨?”

  那人挠挠后脑勺想了一阵子才说:“梁征是做业务的,平时应酬客户抽抽烟、喝喝酒那是正常的。不过他很少赌钱,人也很节俭,从来没听说过他向别人借钱的。而且他这人非常正直,厂里的工友都赞他是好好先生,怎可能得罪人呢?”

  另外一位住客马上回答说:“他经常去广州和东莞出差的,因为我们厂的大客户主要来自广州和东莞,梁征经常要到对方公司洽谈合同,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几次。”

  周凯心想:这名死者极有可能也入住过广州阳光假日酒店!他把高明拉到一边,低声说:“高明,广州上星期发生了三起自杀案,你应该有听说吧?”

  周凯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梁征应该是这一系列自杀案里其中一个受害人,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掌握到实质证据,但我相信他跟之前几位死者一样,都是死于心脏衰竭。麻烦你监督法证科的同志尽快完成验尸报告,协助我们破案!”

  高明说:“其实我也觉得这几起自杀案不是巧合,只可惜事发地在广州,我们深圳警方帮不上什么忙。如果梁征真的是系列自杀案其中一名受害者,那我就可以协助你们广州公安破案了!”

  周凯说:“我晚点儿还要赶回广州,今天下午我们采集了一些证据,晚上会马上作比对。你赶紧把梁征这案子的资料做好,给我们林局长送一份过去,有必要的话,我还想征调你加入特警组,你没意见吧?”

  高明兴奋地说:“当然没意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算做通宵也要把这份档案做好,明天中午前务必给你送过去!”

  周凯想了一下,又说:“你明天派几位同志到梁征的厂里查一下他最近两个月的差旅行程,再问一下他身边的朋友,看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李向东、一个叫张大宝的人?这事情非常重要,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你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周凯把梁征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告诉程朗,程朗很快有了回复:“梁征6月9日曾入住过广州阳光假日酒店,6月11日退房。”

  周凯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思绪,对案件作出了初步的推断:四名死者最近都入住过阳光假日酒店,而且都在自杀前给李向东汇过一笔数额相同的款项,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很可能在住店过程遭受过要胁和勒索。能拿到入住客人资料的除了前台服务员之外就是邓贵斌和张大宝了,这两人听到警方要调查李向东案时都显得神色怪异,邓贵斌惊惶慌张,张大宝气愤填膺,相比之下张大宝有更强烈的犯罪动机:他跟李向东是好朋友,怨恨邓贵斌克扣李向东抚恤金,继而把愤怒的矛头指向王国元和其他住客,认为他们间接害死了李向东,于是便从酒店电脑资料库里盗取上述死者的联系方式,通过某种手段先对他们进行勒索,再把他们杀害,最后布置案发现场,造成自杀的假象来迷惑警方……

  就在周凯把所有线索逐一连结起来并提出假设后,程朗又打来电话:“周队,航管局刚刚发来信息,张大宝在过去两年中都没有登机记录,而且阳光假日酒店人事部经理也证实了张大宝在王国元事发前后一星期内都没有请过假,这说明他不大可能跟踪王国元到安徽再把他杀害!”

  这个电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周凯头上,张大宝虽然有犯罪动机,但他也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难道他还有同党?对,李向东的提款卡今天下午不是在东莞市厚街镇被提走了两万块钱吗?提款人很有可能就是张大宝的帮凶!

  出租车这时正驶过荔湾路一排古旧的民宅,一个火花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他连忙让司机停下来,摇下车窗往其中一幢古楼望上去,只见四楼的一个单位里还亮着灯,估计里面的人还没休息。

  楼上住着的是他上警校时的侦察课导师易道天,在警校里有“易魔王”、“易军师”、“易指破”等外号。毕业后易道天极力推荐他进入广州市公安局刑侦队,周凯凭着超乎常人的侦察头脑和敏锐触觉,为警队屡破奇案,立下赫赫战功,短短六年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组员变身成为警队的中坚力量¬——刑侦一队的队长!每次谈及自己的成长历程,周凯都不忘提起恩师易道天:“没有易教官就没有今天的周凯,他是我的授业恩师,更是我的好朋友,好知己,好父亲!”

  然而,就在周凯意气风发、扶摇直上的时候,易道天却意外地被警校开除了。当时周凯正在青岛协助山东公安侦破一起连环谋杀案,没能及时回来问清楚其中缘由。一个月后周凯回到广州,顾不上到局里报到便径直去了易道天家里,发现那里竟然已变成了“天龙侦探社”。在警校里备受万千学生尊重、爱戴的易教官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手握烟斗、坐在大班椅上算尽机关的侦探家!

  不论周凯费了多少唇舌、旁敲侧击,易道天对被开除一事总是只字不提,还乐呵呵地说:“我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名侦探,当中国的福尔摩斯,谁稀罕呆在警校里当教官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我现在总算是圆了一直以来的侦探梦,虽然有些晚,但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在有生之年实现儿时的梦想呢?”

  周凯付了车资,在屋檐下抽起了烟。他回忆起年轻时在警校里跟易道天探讨案情、研究布控的点点滴滴,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凄凉。这起四连环自杀案是他这么多年侦察生涯中遇到的最棘手的一起案件,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突破口,凶手极端狡猾,几乎把所有线索都毁于无形。就在他最无助,信心跌至最低谷的时候,司机误打误撞地把他载到易道天楼下,难道是天意要他求助于老师父、力邀“易军师”出山帮助他侦破此案?能得到易道天的帮助对破案自然大有裨益,但自己还有何颜面再拜见老师父呢?自己对他被开除一事帮不上一点忙……

  就在百般煎熬之际,斑驳的铁门“吱”地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朝他喊道:“喂,你在这里‘蹲点’吗?想偷哪一家?”

  周凯见他把自己误认为是小偷,正要开口辩说,小伙子又喊道:“别紧张,跟你开玩笑呢,快上来吧,师父正要找你呢!”

  易道天住的古楼已有七八十年历史,早已破败不堪,近年来不仅没有住户愿意出钱修缮,还一个挨一个迁出,从满布蜘蛛网的木楼梯扶手便可知道此外人迹罕至。小伙子蹦蹦跳跳地跑得飞快,对周围的环境似乎非常熟悉,狭窄的楼道丝毫阻碍不了他的步伐。周凯在后面紧紧跟随,几乎与他同时出现在“天龙侦察社”门口。

  小伙子拉了几下门框边上的塑料绳,屋里马上响起一串银铃声。木门很快被拉开,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庞映入周凯眼帘,他一把冲上前去,紧紧握住老人双手,颤声道:“师父,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易道天拍拍他肩膀,开心地说:“好,好,我过得很好,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看我,快进来,快进来!”

  易道天招呼他在客厅坐下,命小伙子去泡茶,周凯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有着二十年历史的酸枝椅,超过一百五十斤的人坐上去随时会有折断的可能;1988年产的14寸乐声彩电,估计坏了很久,外壳上铺了厚厚一层灰尘;已经发黄了的2002年挂历,彩页上的谢霆锋还是个小毛孩……

  易道天从他脸上看到了惊诧,略显尴尬地说:“没办法,最近侦探社没什么大生意,都是些找猫找狗的小儿科,所以……咳咳……”

  这时小伙子端上茶来,易道天笑着说:“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茶可是绰绰有名的‘冻顶乌龙’,上个月一位杭州老朋友带给我的,平时还舍不得喝呢!”边说边给周凯倒上一杯。

  周凯心头一阵发酸,说:“师父,都怪我人微言轻,当日没能替你出力……”

  周凯喝了口茶,只觉喉咙甘甜,清香入肺,周身说不出的舒服,确是好茶。他见小伙子回了房间,便问:“这小孩是谁?之前可没听说你有孩子呀!”

  易道天看着小男孩的背影说:“他叫云中龙,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后代。我那战友几年前患癌症死了,他老伴比他去得更早,于是就把他交托给我。我没亲没故的,就把他收留下来了,也好有个伴儿。这几年他跟我学侦察、学探案,没想到还真有天赋,不仅把我所有的知识全学会了,还常常悟出一些新的破案方法,我那位老战友泉下有知应该可以放心了。”

  周凯说:“师父,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帮个忙的。最近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几宗自杀案你听说了吗?”

  周凯说:“局长把这几起案件交给我们刑侦一队负责,这几天我把所有受害人的背景资料、案发现场报告,还有一些有关联的人都排查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明显的线索和嫌疑人,所以想请师父您给些意见!”

  易道天突然面色一变,厉声喝道:“我还以为你是挂念老人家,特地来探望我,原来是有求而来的!说,是不是那五行缺木的叫你来的?他自己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

  周凯知道他说的“五行缺木的”人是指市公安局局长林木森,因为他的名字里全是“木”,易道天以前常常讥讽他五行缺木。听说两人以前曾是好战友,可是自从易道天被警校开除后就一反常态,对林木森恨之入骨,周凯每次问起其中缘由易道天总是闭口不答,只是一个劲地骂林木森是“伪君子”。

  周凯见易道天要发火,连忙解释道:“不是林局叫我来的,是我想念师父,心中愧疚,加上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心情不好,所以才上来找师父,希望您能给我点启示……”

  周凯“卟嗵”一声跪在易道天面前,双手抓住他膝盖说:“师父,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周凯岂是贪生怕死、受人唆使之徒?”

  易道天冷冷地看着他,喝了两口乌龙茶才缓缓说:“周凯,只要不是五行缺木的叫你来,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帮你。你要是敢骗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周凯一个劲地点头,情真意切地说:“师父,我真的没骗你,是我自己的主意,林局长并不知情……”

  “呸!”易道天骂了一声,“七年前我就叫你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你今晚喊了多少句‘林局长’了?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话了?”

  周凯又连声道歉,易道天这才把他扶起,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不过我一把年纪,眼昏耳聋的,估计也帮不上什么。”

  于是周凯把几宗自杀案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次,又把查到的线索一一罗列出来。易道天听得眉头紧皱,时而抬头冥想,时而低首苦思,时而又喃喃自语。

  周凯把所有线索都告诉易道天后又说:“林……局里准备成立一个特警组,专门负责侦破这几宗自杀案,我想请师父你老人家出山坐镇,指导我们几个后辈破案!”

  “开玩笑!”易道天叫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被你们拉拢的吗?我可以替你出点计策,但有言在先,我仅仅是帮你,不是帮那五行缺木的,更不是帮公安,你听清楚了吗?”

  周凯焦急道:“师父,你是警校里的军师、侦察王,除了你就没人能破这宗案子了!你就帮帮我,帮帮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吧!”

  易道天朝他竖起右手食指,斩钉截铁地说:“周凯,我在警校里曾经教过你,案件一天没破,凶手一天在逃,都不能把死者判定为受害人,谁知道他们在生前有没有害过人呢?刚才我说了,我帮的只是你一个,不包括这几名死者!”

  易道天对周凯说:“小龙这几天一直关注着这几宗自杀案,如果你把他带进特警组,或许能帮得上忙。唉,我老了,不像年少时有魄力,现在是新时代,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周凯仔细打量着云中龙,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剪一头短发,典型的北方人脸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非常有神,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自信的英气。他沉吟着说:“师父,他不属于警队编制,怎么能进特警组呢?”

  周凯一时无言以对,云中龙朝他做了个鬼脸说:“特警组只是个头衔而已,你真要我帮你们破案的话,随便给我安个名称得了,什么‘热心市民’、什么‘助警公民’都行,只要准时给我发工资就行!”

  云中龙把脸一扳,“当然要给我发工资了,谁上班不领工资的?普通市民在街上抓了小偷都有几百块钱奖金呢,我帮你们破了这么大一件案子,你们不是想给我发一面锦旗就敷衍了事吧?我可不是活雷锋,我最近正头疼着上哪儿弄钱装修侦探社呢!”

  周凯看了看易道天,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疑虑,易道天在云中龙后脑轻轻拍了一下,啐道:“整天把钱字挂在嘴边,我教你的仁义道德全忘了吗?我这次叫你跟周师兄去查案,是想给你个机会跟师兄学查案、学侦察,不是叫你去赚钱的,知道吗?”

  云中龙“哦”地应了一声,回头向周凯又做了个鬼脸,问道:“师兄,我跟你们去查案,总该管我一天三餐吧?”

  易道天又骂道:“还啰嗦什么,赶紧回房间收拾几件衣服,待会就跟师兄回去!”转头对周凯说:“这孩子就是顽皮,不过他确实有几分侦察的天赋。要是小龙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打他骂他,我没任何意见!”

  周凯待云中龙进了房间才说:“师父,他真能帮我们破案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个做侦察的人……”

  易道天哈哈大笑,“你信任我,就该信任我的眼光,你跟他共事几天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了!只不过他不是公安的人,编制方面你可要费点心思。”

  回警局的路上,周凯把要注意的事情和各项守则简要地对云中龙说了一遍,云中龙专心地听着,一个劲地点头。

  回到警局已是晚上十一点钟,众组员还在紧张地工作着,周凯把大家召集过来说:“给大家介绍一位新……”他刚想说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转念一想:云中龙不是公安编制,说他是新同事似乎有点不妥,连忙改口说:“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他是我师父易道天的徒弟,叫云中龙,这次特地请他来协助我们侦破连环自杀案,大家欢迎!”众组员虽然觉着蹊跷,但既然是队长的安排,也不便多说什么,一起鼓掌欢迎。

  周凯逐一介绍各位组员,云中龙嘻笑着跟几位师兄师姐握手寒暄。当介绍到黄虹时,云中龙笑道:“你是黄虹姐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去年跟周师兄在番禺破了一宗特大冰毒案,可威风了!”

  云中龙正色道:“作为一名专业侦探,必须时刻关注全球范围内的大案、难案、奇案,这是侦探的职业操守!”

  平时不苛言笑的黎超华也被他逗笑了,说:“小龙,这次你是来协助我们侦察连环自杀案的,有什么头绪了吗?”

  云中龙摇摇头说:“说实话,我现在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因为我没有掌握到任何证供和线索。给我一天时间吧,让我看完几宗案件的资料和证人供词,应该就能找出犯罪嫌疑人!”

  程朗笑着说:“你的口气也太大了吧?我们排查了两个星期都没找出确切的嫌疑人,你一天就能找出来?”

  云中龙向他伸出右手的小指,认真地说:“嘴上说的不算,拉勾为定!”程朗在众人哄笑声中跟云中龙拉勾为约。

  周凯说:“明天局里将会成立一个特警组,专门负责侦察这起案子,我考虑过了,黄虹、程朗、云中龙和深圳市公安的探员高明将会加入特警组。超华,芳姐,胡旭你们几个负责后勤工作,为特警组所有行动提供一切支持!”

  分配好工作后,周凯把云中龙叫到办公室,把厚厚一堆文件和阳光假日酒店的监控录像交给他说:“这是几宗自杀案的资料,你拿回去仔细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先记录下来,明天我再跟你详细分析。”

  周凯发现桌面上放着王国元的卷宗,心想程朗这小子办事效率果然高,便随口答道:“我今晚不回家,就在局里看资料,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九点钟准时回来!”

  云中龙双手一摊,耸耸肩说:“师父把我交托给你,你就要想办法把我安置好。你去查案我跟着你,你回家我也跟着你,反正从现在开始我是跟定你了!”

  周凯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你是不想回师父那儿!好吧,你暂时去我家住吧,反正我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不方便的。”

  周凯仔细地查看王国元的案件,报告上说王国元2008年10月15日从广州白云机场乘坐飞机抵达合肥,10月17日下午16:42分在家中洗澡时由于电子热水器意外漏电,不慎触电身亡。事发时家中没有其他人,现场没有打斗、盗窃、有毒气体排放过的痕迹,家人和朋友提供的供词里没有提到王国元近期有欠债或跟人产生过纠纷的记录,因此公安判定王国元属于意外死亡。跟最近几位死者不同的是,法医证实王国元死于电击,而非急性心脏衰竭致死。

  周凯把王国元的背景资料写在黑板上,黑板上还有另外几位死者的资料,比对之下,这几个人有着不少共同点:一,死亡前都曾入住过广州阳光假日酒店;二,死者均是工作稳定、生活无忧的白领一族,无欠债,无仇家;三,除了王国元,其余几位死者都曾给李向东的银行帐户汇过一笔相同数额的款项,而且都在汇款后数小时内自杀身亡;四,几位死者生前都是神志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行为,且没有留下遗书,自杀似乎只是他们一时“心血来潮”!

  周凯想起后四位死者都曾给李向东的账户汇了一笔8671元的款项,为什么偏要是这个古怪的数额呢?这数字是什么意思呢?里面藏着什么玄机?8671……这是房间号,还是某个人的出生日期?他马上找出阳光假日酒店所有员工的资料,一个一个查下来,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在1986年7月1日出生的,包括李向东、邓贵斌和张大宝。再查徐永强、刘志杰、黄有富和梁征入住的房间号,发现阳光假日酒店根本就没有8671号房间……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程朗一脸兴奋地冲进来:“周队,东莞公安抓到今天下午用李向东银行卡提款的人了!”

  “这么晚了还要去东莞?我刚才已经跟东莞方面说好了,让他们明天早上把犯人押解到广州来。”程朗有点惊讶。

  周凯边往外赶边说:“不行,现在只是凌晨一点钟,他们最快也要早上十点钟才能把人送到,广州到东莞来回也就两个小时车程,我不能浪费这七个小时!这个人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他肯定还有同伙,我们必须尽快摸清整个犯罪团伙的底细!”

  周凯走到小会议室对云中龙说:“小龙,东莞警方刚刚抓到了用李向东银行卡提款的人,我跟程朗现在要去一趟东莞。你对案情还没完全熟悉,就留在这儿看资料吧。这是我家的地址和钥匙,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休息。”说完留下地址和两条钥匙。

  云中龙本想跟着去凑凑热闹,回头一想自己对案件只是一知半解,到了东莞也未必帮得上忙,没必要瞎跑几百里地,于是便乖乖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档案。

  黄虹刚从洗手间回来,见周凯和程朗风风火火地跑出警局,问芳姐道:“他们俩走得那么急,要去哪儿?”

  芳姐说:“东莞公安刚刚来消息说抓到了下午在厚街镇提款的人,周队要马上赶过去。唉,他是个工作狂,可难为胖程了!”

  云中龙一脸正经地说:“我不是公安,只是个‘特别顾问’,他不给我发工资谁给我发呀?我可不稀罕你们‘良好市民’的破旗!”

  其他组员都陆续走了,刑侦一队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云中龙一个人,他看完几名死者的资料和法医报告,又反复研究了酒店的监控录像,忽然大叫一声:“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云中龙难以抑制满心的喜悦,颤声道:“徐永强,刘志杰,黄有富和梁征都曾经在阳光假日酒店里召妓,而且是同一个妓女!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在东莞提款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妓女的同伙,就是勒索和谋杀四名死者的凶手!”

  周凯哈哈一笑,“你小子果然有点功夫!我现在正押解荀伟光回广州,你把其他人都叫回来,我们要马上行动,缉捕凶手归案!”

  凌晨四点三十分,周凯精神奕奕地走进刑侦一队办公室对大家说:“案件有重大进展,我们已经抓到了控制李向东账户的罪犯,同时还牵出了另一个对本案有重大关联的犯罪嫌疑人,我们现在就出动,把这名嫌疑人缉拿归案!”

  周凯朝他瞪了一眼,“小龙,注意你的用词!”他打开投影仪,把一张女人照片放上去说:“大家看清楚这个女人,她叫古悦,是一名职业妓女,长期在环市路一带的高档酒店招揽生意,本案的四名死者徐永强、刘志杰、黄有富、梁征都曾经跟她有过不道德的交易。古悦提供完性服务后,荀伟光再对几名死者进行恐吓和勒索。荀伟光已经承认了恐吓和勒索罪,我们现在要依法将古悦逮捕归案,进行下一轮审查!”

  警车已经准备好了,周凯一声令下,各组员齐声而出。云中龙悄悄对程朗说:“朗哥,你答应过请我吃全家桶的,可不许赖账啊!”

  古悦对恐吓和勒索等几项罪名供认不讳,但对谋杀罪名却矢口否认,她供述:“我和荀伟光只是求财,况且对方已经给钱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杀害他们?他们都是胆小怕事之人,害怕我把他们的视频放到互联网上会影响名声、影响家庭,所以都愿意花钱把事情解决了。我们还打算过一段时间再敲诈他们一笔,怎么可能杀害他们、断了自己的财路呢?”

  荀伟光说:“我们是同乡,都是浙江人,2007年在广州认识的。之前我们一直在广州打工,今年春节后我跟她商量怎样赚点快钱,后来想到了勒索嫖客,于是她留在广州找生意,我跑到东莞那边接赃,防止公安追捕。”

  荀伟光今年二十九岁,面相凶狠,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他回答说:“去年一天下午我在阳光假日酒店外面溜达,刚好这卡的主人在柜员机里取钱,我先偷看他按的密码,再尾随他到公交车站,趁机把他的卡给偷了。后来我跟古悦合伙做勒索生意,虽然我读的书不多,也知道不能用自己的银行卡去接赃,所以就叫那些人把钱汇到这张卡上,也好躲避你们公安的注意。”

  荀伟光点头承认,古悦却突然惊叫道:“他……他不就是去年在阳光酒店被电死的那名电工?怎么会是他?”

  “没有,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干这行当!”古悦马上辩说,“去年我只是到酒店找生意,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我病了两个多月,一想起他触电惨死的模样就吓得浑身冒汗,过了好几个月才恢复过来。今年春节后光哥找我商量勒索的行当,我才重新出来接客,我发誓,我们真的没有勒索过那大胖子!”她说的大胖子就是指王国元。

  古悦犹豫不答,周凯又喝问了一遍,她才支支吾吾地说:“是假日酒店的经理替我找的客人,每介绍一个他都要向我收一百块钱介绍费……”

  古悦说:“在假日酒店里住的客人大多是有钱人,很多小姐都想到那儿找生意,邓贵斌是酒店经理,只有他批准了我们才能在酒店里做生意,我们对他是又敬又怕。邓贵斌一般在晚上八九点钟给我们发短信,把召妓客人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们才能进酒店,没有他的指示,我们是绝对不敢踏进酒店半步的。”

  古悦说:“邓贵斌在广州酒店业里人面很广,一个电话就能把我们逼死,况且他常说假日酒店有人罩着,在里面做非常安全。除非我们到外地找生意,要是还想留在广州的话就不能得罪他。”

  周凯哼了一声,“没想到邓贵斌还这么有面子!”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犯罪嫌疑人,又问:“你们认识假日酒店的张大宝吗?”

  周凯心想:荀伟光和古悦对杀人一罪死口不认,看来他们还有同伙!话锋一转,喝道:“你们还有多少同党?赶紧供出来!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如果你们不老实交代,只会加重刑罚,你们要考虑清楚!”

  “我再问一次,真的没有其他同伙吗?”周凯逼视着荀伟光,荀伟光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哭道:“同志,真的没有了!到了这份上,我们还敢骗你们吗?”

  古悦说:“我也弄不清楚这事儿,我们只向他们要五千块钱,不知怎的他们每次都给8671块钱……”

  周凯心道:我猜得没错,这数字果然是个日期,而且还是古悦的生日!他见问得差不多了,窗外已是红日东升,于是吩咐同事先把两人押进拘留所等待审判。

  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了,他拿起话筒还没说话,对方已经连珠炮般说开了:“周凯,案子有什么进展?我昨天叫你组建特警队,筹备得怎么样?省公安厅的同志今天中午要到局里来巡视,你作好准备,务必给领导们一个放心、满意的交代,知道吗?”

  “是,林局!”周凯强打精神喊了一嗓子,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林局,我有个请求,希望能把深圳市宝安区探员高明征调进特警组,我相信他有能力帮助我们尽早破案!”

  挂了电话,周凯萎靡地躺在椅背上,忙碌了一个星期,总算有点收获,虽然还没找到真正的疑凶,但起码有了比较清晰的方向:凶手跟古悦一定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阳光假日酒店的员工张大宝、邓贵斌,甚至那两个保安,都是疑凶!

  他让芳姐给林局长写份人事调动申请,这时高明的传真到了,他接过来一看,梁征果然是死于急性心脏衰竭!

  黄虹听说云中龙查出了古悦是几位死者的关联人物时颇感诧异,问他道:“小龙,你怎么知道古悦这个人的?她可没有出现在监控录像里呀!”其实她也暗暗纳闷,既然古悦是上门妓女,为什么没在监控录像里见过这个人呢?

  云中龙诡秘地一笑,摸摸肚皮说:“黄虹姐,我本想现在就告诉你啦,可是忙活了一晚上,肚子有意见了……”

  黄虹见他眼珠子不停地转,早知他不怀好意,笑笑说:“你这小子就是嘴馋,走,我带你到食堂吃早餐去!”

  云中龙要了两大碟食物,炒面,煎饺子,肠粉,咸菜一应俱全,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起来。黄虹只要了杯豆浆,看着他那饿相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中龙奇怪地问:“黄虹姐,你笑什么?我吃饭就是这样子,多看几次你就习惯了,哈哈……”

  黄虹笑着说:“你慢点儿吃,小心噎到了。你以前跟师父在哪里工作的?师父身体好吗?”她在警校的时候也曾上过易道天的刑侦课程。

  云中龙说:“师父身体好得很呢,之前我一直在侦探社跟师父学艺,不过最近侦探社生意不好,他老人家闷得够呛!”

  云中龙连忙说:“黄虹姐,你这么说可误解师父了。其实师父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侦探社,查一些连公安、国际刑警都破不了的奇案、旧案,这才是最令师父开心自豪的事情!”

  黄虹说:“易师父个性超然脱俗,常人自然很难理解。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告诉我监控录像的秘密吗?赶紧说呀!”

  黄虹点点头,说:“我重复看了几遍四名死者从入住到退房这一段时间内房间外的情况,没发现古悦进入过他们的房间呀,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黄虹说:“一楼是大堂、服务前台,二楼是餐厅和办公室,三楼是酒吧、夜总会,其余楼层都是客房,我们早就去酒店问过了。”

  云中龙摇摇头,得意地说:“酒店一共有二十五层,你说得没错,最下面三层是大堂、办公室、餐厅和夜总会,四楼以上全是客房,可是上面的楼层是有严格划分的!四层至二十层是客房,供普通客人休息;二十一层至二十五层是桑拿洗浴,专门用作买春的!酒店只给我们提供四层至二十层的监控画面,二十一层以上的就没有了,很明显是酒店为了躲避公安、故意不在这几个楼层装设摄像头。”

  云中龙说:“本来我也没发现酒店楼层还有这种划分,我重复看了六遍黄有富入住当天的行程,发现他晚上九点十五分从房间出来,进了电梯之后就没有在其他楼层出现过了。我越想越觉得古怪,结果当我看到第七遍的时候,在电梯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他按下了22楼的按钮,也就是说他上了22层。我找遍了所有录像带也没有找到22层的监控录像,才知道酒店没有给我们提供该楼层的监控画面,所以我就怀疑22层里是不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来我又翻查其他几位死者的录像,竟然发现他们都去过22楼和23楼,这更说明酒店刻意向警方隐瞒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我马上找朋友询问,终于发现这酒店最上面几层是按摩中心,所以我就断定这四名死者当时肯定是去了找小姐!原来去年李向东触电死亡后,酒店曾经进行过内部装修,装修后把最高的五层客房腾出来做色情场所,20楼以下的房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客房。”

  黄虹边听边频频点头,仔细思考了一阵子又问:“虽然你推断出他们到楼上找小姐,但凭什么一口咬定他们是找了同一个小姐?”

  云中龙哈哈一笑说:“这比刚才那个推断简单多了!这四名死者给李向东的账户汇过相同的款项,明显是被勒索嘛,为什么会被勒索呢?还不是做了不道德、见不得光的事!阳光假日酒店是大酒店,虽然提供场所从事卖淫活动,却绝不会对客人秋后算账,勒索客人这种事情只会是个别人的行为。你试想想,要是酒店事后都对客人恐吓勒索,这酒店早就在网络上曝光、被公安查封了,因此我推断这四人是无意中碰上了同一个小姐,而这个小姐恰恰就是勒索的主谋!”

  “大胆推断,小心求证,果然有‘易指破’的风范!”周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中龙背后。

  云中龙朝他做个鬼脸说:“师兄,师父没说错吧,我真能帮得上忙的,所以我的工资你可不能赖账呀!”

  云中龙正色道:“不是我贪钱,我是替师父担心啊!你昨晚也看到侦探社的状况了,很多客人冒名而来找师父查案,可是一看到侦探社那破败样儿都吓得转身跑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再过两三个月侦探社就要关门大吉了。”

  云中龙想了一下才说:“就算不找个好点儿的办公室,也该装修一下嘛。现在的人都爱做门面功夫,如果侦探社能装修得干净一点、正规一点,客人肯定会对我们信心大增。唉,只可惜师父不懂我的心意,老是骂我浮夸、爱炫耀、爱攀比,还说什么‘有麝自然香’,只要有真本事,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周凯沉吟半晌,一咬牙说:“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只要你能帮我们破了这案子,我保证你们能有个新的办公室!”

  “真的?”云中龙大喜,“师兄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好了,我也不要什么工资了,只要能让师父有个新的侦探社,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不能封!”周凯和云中龙异口同声叫道。周凯哈哈一笑说:“让他再做几天生意,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三天之内必定能把凶手揪出来!”

  周凯召集所有组员开会,先对前一阶段工作进行报告和总结,说到云中龙识破假日酒店楼层机关时,大家都不禁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另眼相看。

  周凯说:“虽然荀伟光和古悦一直否认杀人,而且看似没有充足的杀人动机,但一天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他俩还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们已经知道李向东跟本案没有直接关系,大家认为最直接、最关键的人物是谁呢?”

  周凯点点头说:“没错,古悦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四名死者就不会遭到灭顶之灾。姑且先作一个假设:如果古悦和荀伟光的供词全部属实、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没有其他同党了,大家想想看,谁会这么残忍,既要四名死者破财、又要拿他们性命呢?”

  大家马上陷入沉思,黎超华说:“从犯罪心理学上来看,杀人的动机集中表现为几大类:精神障碍,金钱,报复,感情。如果认定古悦是本案的第一关键人物,她跟荀伟光都没有精神病,而且钱也到手了,更没有报复的动机,剔除掉这三个因素,就只剩下感情纠纷了。会不会有人对曾经跟古悦发生过性关系的嫖客怀恨在心、对这些人下毒手?古悦曾交代过只向死者分别索取五千元,可是四名死者都不约而同地付了8671元,这是古悦的生日日期,是不是由其可以推断——凶手在事后跟死者联系过并迫使他们汇出8671元,而且这人跟古悦有着不寻常的暧昧关系?”

  “非常正确!”程朗赞道,“可是,凶手通过什么途径得到死者的联系方式、对他们进行跟踪报复呢?我们知道,小姐们都集中在酒店21楼以上的房间进行买卖,嫖客不用作任何登记手续就能直接上去,唯一能掌握客人信息的就是酒店经理邓贵斌,而不是我们之前认定的最大嫌疑人张大宝!还有,四名死者都是不约而同地在付款当天死亡,这绝不是巧合,我宁愿相信邓贵斌是荀伟光和古悦的同党!”

  周凯仔细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如此看来,邓贵斌确实掌握了其他人无法掌握的重要信息,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难道真如超华所说,他跟古悦有暧昧关系、要杀死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那为什么荀伟光还能活到现在?”

  黎超华说:“我同意程朗的推断,他们三人是一丘之貉。邓贵斌负责找嫖客,古悦负责当鱼饵,荀伟光负责恐吓和勒索事主。邓贵斌一直对古悦暗生情愫,碍于合作关系才没有对同党荀伟光下毒手,所以每次都是等事主付了勒索款之后就马上杀害他们!”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周凯最后总结道:“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我们马上行动,把邓贵斌逮捕回来详细审问!”

  云中龙慢悠悠地说:“首先,我查过邓贵斌的底细,他是假日酒店老板的私生子,家底丰厚,会不会为了区区几个钱跟地痞流氓同流合污、干这种低下的买卖?我觉得不会。其次,据我所知,虽然邓贵斌为人好色,对小姐却是嗤之以鼻,所以我认定他不可能喜欢古悦。第三,四名死者自杀时邓贵斌恰好都在酒店里上班,根本不可能分身去杀害死者,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因此我敢大胆推断,邓贵斌不是凶手,凶手是另有其人!”

  云中龙又说:“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要是草率地把邓贵斌带回来问话,很可能会惊动了真正的凶手,让他不敢再犯案,如此一来我们就更难入手了。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继续监视邓贵斌的一举一动,一方面要派人假扮客人入住假日酒店,再用古悦做诱饵,把这条大毒蛇引出来!”

  周凯连连点头说:“对,小龙说得没错,我们不能让凶手提高警惕,反而要让他放松警惕、激起他作案的欲望,逼他继续出手!可是,谁来假扮嫖客最合适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云中龙,周凯哈哈一笑说:“小龙,我们几个都去过假日酒店,唯独你是新面孔,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会议结束后,周凯把云中龙叫进办公室,关切地说:“小龙,这次行动会有一定的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凯还是放心不下,说:“除了派人监视邓贵斌,我还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安全。要是在行动中遇到危险,你必须马上撤退、不能硬上,知道吗?”

  周凯圆眼一瞪,厉声喝道:“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凶手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当赌注!”

  周凯从抽屉里拿出一台新手机,装上一张新的电话卡递给他说:“以后你就用这个号码跟我联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能擅自行动!”

  周凯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果真有侦探天赋,可惜跟着命运不济的易道天,生活过得也太艰苦了。要是他这次能帮我们破获这宗大案,我一定向林局长申请给他们几万块钱奖金,好让他们两师徒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云中龙说:“死者的死因!除了王国元之外,四名死者都是死于急性心脏衰竭,你应该跟法医详细探讨造成急性心脏衰竭致死的原因,最好能查出死者是在什么环境下、被什么因素刺激致死的。如果能掌握到这些信息,查起案来就方便多了,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多线索呢!”

  周凯一拍大腿说:“对呀,这两天我一昧地从李向东身上入手,差点儿忽视了最重要的线索!”他连忙打电话到法证科,让胡立刚马上来刑侦队来给众组员作报告。打完电话,他猛地察觉到了一些事情,惊讶地说:“你只看了一晚上资料,可对案件的熟悉程度不比我们差呀!”

  胡立刚正在局里开会,然而林局长几天前下达了命令:所有工作都要为刑侦一队让路!因此他得以立刻离开会场。

  胡立刚把几名死者死亡时的照片投影在幕布上,分析道:“引发急性心脏衰竭的成因是心肌受到严重的伤害,令心脏无法正常地泵出足够的血液来供应身体各个器官活动及代谢的需求,心脏因此渐渐变得肥大。若心脏衰竭到了末期,机能严重损害时,整体心输出量已经不足以灌流周边组织,为了大脑、心肌、和肾脏等维生器官的血流量,心脏必须重新分配左心室的输出量,尽量提高心脏后负荷,同时影响交感神经收缩末梢血管,降低皮肤与四肢肌肉等周边组织的血流量。心输出重新分配的情况也可以出现在中等程度衰竭的心脏,此时多半患者处于运动、发烧、或贫血的状态,这些状态对于心脏都是额外的负担。这种方式的代偿无法持久,一旦心脏功能出现代偿不良,后负荷增加反而会减少心输出量,进一步提高心肌耗氧量。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将导致更严重的症状,最严重的是机体死亡……”

  程朗有点不耐烦地说:“小胡同志,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儿?别老抛书包嘛,我们又不是医生,听不懂这类专业术语!”

  胡立刚微微一笑说:“好,那我就说得通俗点。其实平常我们所说的喜、怒、哀、乐都能导致急性心脏衰竭,过分的感官刺激会令人体血管快速扩张,心脏急剧收缩,心脏及心肺机能迅速降低,从而导致心脏无法给全身各器官正常输血。如果大脑在极限的时间内得不到有效供血,人体就会休克、窒息乃至死亡。这么说,你们是不是能更好地接受?”

  胡立刚继续说:“之前四位死者生前都没有心脏病史,可以先排除掉先天性心脏病后遗症这一假设。从解剖报告来看,死者从受到刺激到窒息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五分钟内,也就是说,他们在五分钟时间内遭到了比一般感官刺激强烈一百二十万倍的刺激,心脏才会达到超负荷状态。一般来说,这些刺激包括惊吓、慌张、狂喜、愤怒、悲哀、绝望等几种。这几种感官刺激会通过视网膜、耳蜗、味蕾、皮肤等几种载体先投射到大脑中,再引致心脏异常。”

  周凯问:“你的意思是死者在死亡前五分钟里有可能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令他十分激动的信息或场面,从而使心脏功能急剧下降,最终导致大脑缺氧死亡?”

  胡立刚点头说:“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要先弄清楚,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心脏病史,也就是说他们的心脏功能是正常的,能承受一般人都能承受的压力和刺激。可以令一个正常的心脏在五分钟内衰竭以至坏死,这种感官刺激必定是极具震撼力和破坏力的,所以你们在查这个案件时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碰上这种刺激,不然轻则瘫痪痴呆,重则残废死亡!”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高明来到广州市公安局报到,周凯随即宣布特警组正式成立,并把这次行动的代号定为“心脏补给”。

  高明到达后没多久,省公安厅厅长领着一众领导要员到刑侦队巡视慰问。林木森逐一把刑侦队的成员向领导们介绍,当介绍到云中龙时,林木森顿时傻了眼:这小子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在警局里见过这个人?

  周凯马上上前解围说:“各位领导同志,这位是我们特地邀请回来参与行动的资深侦探,云中龙先生!”

  林木森眉头紧皱,心中暗骂周凯胡闹。众领导听取了周凯对前一阶段工作的汇报后都非常满意,并鼓励大家齐心协力、争取早日破案,给广大市民一个满意的交代,让广大市民安心!

  领导们走后,林木森直奔刑侦一队,劈头便骂:“周凯,我让你组建特警组,是要在警队里挑选精兵干将,你怎么找来这么一个小毛孩充数?”

  周凯朝他瞪了一眼,正想发火,林木森朝云中龙仔细打量了几眼,喃喃道:“真像,长得真像!”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颤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是谁?”

  这下变故不仅让云中龙手足无措,更让众人惊得张大了口。林木森是局里出了名的硬汉、铁脸,平时总是一脸严峻、不苛言笑,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毛孩面前流出了英雄泪!

  林木森一把抱住云中龙,失声痛哭道:“孩子,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云海的后人了……”

  林木森哭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放开云中龙,关切地说:“孩子,你别怕,我跟你爸爸是多年的老战友,老朋友!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过得怎样?快说给叔叔听!”

  云中龙如实回答说:“爸爸临死之前把我带到广州来交给师父托养,从此以后我就跟着师父过日子了。”

  林木森又失声惊呼:“啊!原来是易道天收养了你!”他擦拭掉残留在眼角的泪水,忽而破涕为笑,“哈哈,原来我一直错怪了他,错怪了他,哈哈……”

  林木森先让云中龙和大家坐下,平复好心情才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三十年前,林木森、易道天和云中龙的爸爸云海同在沈阳军区服役,在部队里,三人是最好的朋友,是合作无间的好战友。1984年,也就是云中龙出生那一年,云海和易道天被抽调到广州市第一警校任教官。分别后林木森常常怀念两位好友,数次向领导写申请报告,要求调往广州市侦察队。皇天不负有心人,1988年3月,林木森终于如愿来到广州,跟两位挚友再次并肩作战。1997年8月,云海的妻子在沈阳病逝,易道天和林木森陪云海一起回家奔丧,林木森和云中龙有过一面之缘。2002年6月,云海在广州市军区医院病逝,其时林木森正在北京学习,没能见上好友最后一面。从北京回来后,林木森找易道天商量抚养云海儿子的事情,没想却被易道天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周后,易道天离奇地被警校开除,对林木森的憎恨更加痛彻。林木森多番解释未果,一咬牙孤身一人前往沈阳寻找云海的儿子,要把他带在身边抚养。林木森在东北找了整整两个月,可是云中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认识他的人都说自从云海出殡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他。林木森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仍然没能找到好友的遗孤,只得返回广州。临行前他再次到陵园拜祭云海夫妇,在墓前痛哭了一场,发誓一定要把云中龙找到,否则“自断吾后,不欲续生”!

  林木森叙述完前陈往事,众人不胜唏嘘,都没想到性格刚烈、嫉恶如仇的林局长也是大情大性之人。云中龙早已泪流满面,一头扑进林木森怀里,哭道:“林叔叔,原来师父一直误会你了,他以为你当年为了结交高官,连我爸爸的死都不放在心上……”

  林木森哈哈一笑道:“如果他不怪我、不骂我,那个就不是我熟悉的易道天了!不论以前谁对谁错都好,只要你能平安健康,我就放心了!”

  周凯这时方才知道易道天和林木森结怨的真相,原来竟是为了面前这个小伙子!他一直以为易道天只是恼怒林木森没有替他向警校领导求情、让他留在警校,故此才跟林木森绝交,没想到这段恩怨背后居然还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义气故事。

  林木森又问起云中龙这几年来的生活,云中龙便把向易道天学习侦探知识、跟随易道天查案破案等事情详细地告诉他。林木森心中欢喜,说:“易道天是刑侦怪才,他能亲自传授你侦探知识,那是很多人都盼不到的福气。不过他的一些思路和手法带有明显的个人色彩,不够客观、科学,要是你也能到警校学习侦探的专业课程,以后必定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云中龙以为林木森要逼他去上学,连忙推辞说:“林叔叔,我不要上警校,我最怕上学了,只要能天天跟着师父查案我就很满足了。”

  林木森圆眼一瞪,严肃地说:“做人一定要有远大志向,即使暂时不具备成就事业的条件,也不能因此而丧失斗志!你爸爸是一个志存高远的军人,你也要像他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警恶惩奸的男子汉”

  云中龙知道辩不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局长,眼珠子一转,马上扯开话题说:“林叔叔,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连环自杀案的凶手,我的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周凯也在一旁附和说:“林局,小龙是易师父推荐给我、协助我们破案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公事处理完,再考虑小龙的私人问题?”

  林木森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我没说要小龙马上进警校,他现在是特警组成员,一切行动都听你的指挥!”转头又对云中龙说:“小龙,你要虚心向师兄师姐们学习,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从他们身上能学到很多很宝贵的知识和经验!破案之后我再跟你好好的聊,给你好好的筹划未来!”

  林木森走后,周凯领着云中龙到拘留所见古悦。云中龙又对她盘问了一番,确认了邓贵斌不是她的同党,这才把他准备假扮嫖客、要把凶手引出来的部署告诉她,古悦说只要能减少量刑,什么行动都会配合。

  下午,云中龙打扮成一名外地游客,提着行李箱到阳光假日酒店,指明要入住1707号房间,还故意把详细的个人资料都交给前台服务员登记。

  吃过晚饭,云中龙在酒店大堂假装等人,看到邓贵斌在大堂忙碌地接待来宾,便走过去低声说:“经理,你过来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邓贵斌向他恭敬地一揖,随他来到大堂的一个角落里。云中龙说:“我是外地来的,忙了几天,想找些乐子,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邓贵斌一脸尴尬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酒店没有这种服务,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比较好的洗浴中心或者夜总会,你可以到那儿去问问。”

  云中龙白眼一翻,“我几个兄弟上星期才住过你们酒店,他们说二十二楼有洗浴按摩的,怎么现在就没了?他们还要我到大堂找你,让你给我安排呢!”

  邓贵斌一听,连忙换了一种笑容说:“哎呀,原来是熟客介绍的,没问题,有,有!”他压低声音说:“老板,你要什么类型的小姐?我们这儿有两百多位佳丽,来自全国各地,高挑的、丰满的、年青的、成熟的应有尽有,保证有你喜欢的!”

  邓贵斌连声说:“行,行!”掏出手机迅速找到古悦的号码,端起一副经理的架子对着话筒喊:“喂,有贵客点钟,晚上九点钟,准时到!”回头向云中龙咧嘴笑道:“老板,刚才真不好意思,最近公安查这个查得很紧,所以我们对生面孔的客人都比较谨慎。老板,请你留个手机号,好让我能随时为你效劳。”

  云中龙把手机号告诉他,顿时明白了:邓贵斌先让客人留下电话号码,再转发给古悦,这样古悦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客人的手机号进行敲诈勒索了!

  邓贵斌记下号码后说:“老板,都给你安排好了,九点钟,2218号房,小费方面……”

  邓贵斌接过打赏,作躬打揖说:“老板,希望你晚上玩得开心,玩得尽兴,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热情为你服务……”

  云中龙刚回到房间就收到了周凯的信息:“古悦刚刚收到邓贵斌发来的信息,我已经派了人手在酒店内外接应,你要小心行事,一旦出现紧急情况马上撤离现场,不得延误!”

  从进入酒店那一刻开始,云中龙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即使回到房间,仍然觉着对方能随时看到自己、听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这种阴森森的诡秘使他很不自在。

  他拉开窗帘,夜幕下的广州城到处火树银花、人潮涌涌、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欢欣的景象,谁会想到在这个热闹的角落里,竟然匿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以前他总是跟着师父找线索、破玄机,这次是他头一回独自作决定、独自行动,激动之余自然少不了几分紧张和焦虑。

  晚上九点钟,云中龙准时来到二十二楼,电梯出口站了十来位穿着高叉露臀旗袍的咨客,一见到云中龙马上整齐地躬身喊道:“老板,欢迎光临……”云中龙呵呵一笑,心道:我做了二十多年人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呼为“老板”,看来当有钱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请您提供订房时预留的手机号码,我们要先核对您的身份才能带你进房间,不便之外,敬请原谅!”咨客小姐礼貌地说。

  云中龙细心观察着楼层的布局,表面看起来跟普通楼层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走廊灯光昏暗,过道里的服务员也比下面的多。

  云中龙走进2218号房间,古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那位服务员向云中龙躬身道:“老板,请问您要喝什么饮料?”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刚才那位服务员送饮料来了,他用托盘托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可乐放在床头柜上说:“老板,请慢用!”又向云中龙作了一揖,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云中龙检查完浴室,确认没有安装摄像头和窃听装置,回到客厅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这才对古悦说:“刚才邓贵斌把我的手机号发给你了吗?”

  云中龙挥挥手说:“不用看都知道里面写些什么了,我来问你,荀伟光以前一般是什么时候打电话敲诈事主的?”

  古悦说:“完事后三四天才打,我们怕客人第二天可能还没离开酒店,要是逼得他们太紧的话说不定他们会找邓经理投诉,我可就危险了。”

  古悦说:“没有,我每次都是接到邓经理电话才来的,做完就直接走人,跟外面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古悦哈哈一笑说:“你忘了我是小姐吗?有人会对小姐动真情的吗?你们侦探的脑袋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说完忽然垂下头,黯然神伤。

  云中龙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继续喃喃道:“会不会是有人对你暗生情愫,你自己却不知道呢?如果不是感情因素,又是什么原因驱使凶手接连杀人?他可没在死者身上得到一丁点好处呀……”

  古悦斜斜地躺在床上,轻声叹气道:“你别钻牛角尖了,外面的咨客和服务都睢不起我们当小姐的,谁会喜欢我们呀?”

  云中龙忽然哈哈一笑,说:“既然你说没有,那我们就不操这份心了。走,咱们先去洗个澡!”说着就要把古悦拉进浴室。

  云中龙一手挽住她的腰一手把她往浴室推,哼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贵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大爷我伺候得舒服了,小费不会少你一个子儿……”这次他有了防备,没有再让古悦挣脱掉,把她连拉带拽推进了浴室。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云中龙才略显疲倦地走出浴室,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古悦羞答答地跟着出来,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大浴巾。

  云中龙一口气喝了半杯可乐,志得意满地躺在床上,古悦乖乖地坐在床沿替他按摩手脚,把他伺候得直喊舒服。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古悦打电话通知前台下钟,刚才那位服务员把擦好的皮鞋送进来,云中龙爽快地赏了一百块钱小费。服务员高兴地接过小费,云中龙忽然在古悦屁股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问:“小兄弟,你说这婆娘长得怎样?”

  那服务员愣了一下,偷偷地看了古悦两眼,这时古悦刚好也望向他,急忙低头陪笑说:“老板看得上的当然都是美女了。”

  古悦走后,云中龙借故到隔壁的闲置房间看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离开。他没有回客房,径直去了公安局。

  周凯连忙召集众人开会,云中龙说:“我刚才到假日酒店22楼洗浴中心踩点,洗浴中心的设计跟下面的楼层大致相同,可是守卫相当森严,每个房间配备一名服务员,还要核对过客人的手机号才能进去。另外,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客房里装有针孔摄像头,入髓音_鬼故事_星火作文网就在电视机后面的插座板上!”

  云中龙摇摇头说:“我检查过了,其他房间没有摄像头,只有我那个房间才有,而且摄像头是临时安装上去的,不是固定装置,也就是说,安装的人是知道我、知道古悦晚上会到这个房间来才临时装上去的。”

  黄虹说:“自从你跟他打完交道之后我们就一直盯着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整晚都在大堂接待客人和指点服务员工作。”

  周凯说:“小龙这次做得非常好,证明了我们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凶手一定是对古悦心存爱慕或是积怨极深,这才会在客房里安装摄录装置,既能偷窃古悦卖淫,又能洞悉嫖客的行踪!

  云中龙好像没听到周凯的分析,边咬着手指头边喃喃自语:“难道是他?不太可能吧,古悦说他们都瞧不起小姐……不对,应该是他……”

  就在这时,云中龙的手机突然响了,周凯立即招手让他先别接听,程朗、黄虹和黎超华快步冲进会议室戴上耳机监听。原来云中龙的新手机是被改装过的,能监听所有去电来电,还可以通过GPS将来电号码迅速定位。一切都准备好了,云中龙才按下通话键,可是话筒那头却没有任何声响。云中龙“喂”了几声,对方仍然没有答话,“可能是打错了。”云中龙正要挂线,那头忽然响起一阵音乐声,大家连忙竖起了耳朵。细听之下,这段乐曲像是佛教的颂曲,又像是僧侣唱的佛歌。播了约莫一分钟,音乐戛然而止,对方同时挂了电话。程朗挠挠后脑说:“这是什么东西啊?该不会是宣扬佛教的团体在做广告吧?”

  周凯一时也没听明白,正想问云中龙意见,一转脸竟然见到云中龙瘫痪在椅子上,口中缓缓的流出白色液体,双眼紧闭,刚才还红润的脸蛋竟然已变成了酱紫色!众人顾不上追踪对方号码的登记位置,连忙把云中龙送到医护室急救!

  医生对云中龙进行了全身检查,对他突然昏厥感动非常意外,“从体征上看,他没有任何毛病;从机能上看,也没有丝毫发病的症状。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脑充血而晕倒的?”

  周凯紧张地问:“他有没有生命危险?你看他的脸都紫成那样了,你还说他没问题?你一定要救醒他,一定要救活他……”

  医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说:“他根本不会有性命危险,只是脑部一时缺氧晕了过去,只要给他打两瓶点滴,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你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勇士,这种小病没什么好紧张的。”

  黄虹虽然性子刚烈,也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眼泪直流,抽泣着说:“小龙,你睡一会儿好了,待会我们还要请你吃炸鸡腿、吃全家桶呢!”

  周凯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尽管跟云中龙只相处了两天时间,他已喜欢上了这个常以“侦探”自称的小师弟,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怎样向易师父交代啊?

  过了约莫半小时,云中龙呻吟一声苏醒过来,周凯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说:“小龙,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云中龙双眼呆滞,出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怎么全在这儿?”

  周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这里是局里的医护室,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快告诉医生,让他们马上给你诊治。”

  云中龙惘然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那个电话……音乐……好好听啊,师兄,我还要听,还要听……”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那段音乐只不过是普通的佛经歌曲,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云中龙一醒过来就吵着要听呢?还是黎超华有经验,他走上前问云中龙:“小龙,你刚才听到那首音乐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云中龙脸上那吓人的酱紫色已褪去不少,渐渐恢复红润,他说:“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美妙的乐声,整个人像变得一张纸片那样轻,飘呀飘呀,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反正……反正就是很舒服的感觉!师兄,快放给我听呀,我要听!”

  周凯眉头紧皱,云中龙说的这种感觉不正是吸毒后出现的幻觉吗?他记起云中龙接电话前正在自言自语,好像想到了谁是真凶,于是问:“小龙,你还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吗?还记得哪个人是凶手吗?”

  云中龙呆呆地看着他,想努力回忆早些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却怎样也记不起来,“师兄,你在说什么呀?今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了?什么嫌疑人、什么凶手?你们在查什么案子呀?”

  周凯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使劲摇撼着云中龙的肩膀,声嘶力竭地问:“小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云中龙一脸疲倦,呆滞地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黄虹姐请我吃早餐,之后的事情全记不起来了。师兄,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很重要的吗?”

  周凯仍不停手,大声朝他喊道:“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中午林局长跟你相认的事你还记得吗?晚上你一个人吃了三百多块钱的西餐,记起来了吗?你还到了假日酒店22楼踩点找证据,记得吗……”说着说着,竟然扑倒在床大哭起来。

  黄虹连忙上前把他拉开,大家都知道他伤心、惊恐到了极点,他是一个热心肠、做事非常负责的人,易道天让他带着云中龙查案,没想却让云中龙遭遇到意外,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比破不了案还要来得猛烈!

  医生说:“你们先别紧张,以我的经验看,病人是患了局部性失忆,休息一两天应该就能逐渐记起所有事情来了。你们还是先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看他今天着实累了。”

  回到刑侦队,大家都心事重重,神色凝重。程朗把刚才的来电重新播放了十多遍,大家都听不出任何端倪来。

  黎超华突然说:“为什么小龙听了一遍就出事,而我们听这么多遍了还安然无恙?莫非小龙的身体有什么缺陷?”

  周凯说:“这只是一首普通的音乐,正常人听了不会有什么感觉,我估计小龙肯定是被下了毒,再被这首音乐催化而出现了休克的症状!”

  周凯点头说:“对,下毒的人跟安装摄像头的人就是同一个人!之前几次凶手都在荀伟光恐吓过事主后才动手,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就出手……”

  高明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思路才说:“凶手先对死者下毒,再通过电话的方式让死者听到这种音乐,死者听了之后就会变得神志不清、懵然呆滞,完全受他操纵摆布。及至交完勒索款,凶手再给死者打电话,让他们自杀,那时候死者已经像瘾君子一样任由凶手摆弄,当然不会抗拒……太不可思议了,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越空杀人之说!”

  周凯仔细推敲高明的话,摇摇头说:“你这种推断虽然合乎逻辑,但是从我们拿到的手机清单看,死者自杀前并没有接到过凶手的电话,也就是说凶手可能还会通过另外的方式联系死者,对他们进行更残忍的伤害!”正说着,医生急急忙忙跑进办公室,递给周凯一张化验单说:“周队,云中龙的血液化验报告出来了,在他血液里含有一种不知名的化学物质,看成分应该是一种毒素,对大脑中枢神经有非常严重的破坏作用!我看他之所以会出现短暂性失忆,就是受到这种物质的刺激而引起的。”

  医生摇摇头说:“这种化学物质跟他的血液已经融合在一起,而且我们暂时只知道它的主要成分,无法通过手术把它跟血液完全隔离开来。如果非要把它排出体外的话,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全身换血,可是这手术的风险太大了,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医生离开后,周凯把自己锁在会议室里沉思。化验报告证实了自己刚才的论断是正确的,凶手果真对云中龙下了毒,然后再通过乐声催化他体内的毒素,破坏他的大脑神经和心脏机能。小龙没记起晚上行动的细节,我们还不知道谁是最可疑的人,我该不该把事情告诉师父呢?师父见识广博,说不定听说过这种“毒药+音乐”的杀人手段!他仔细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拨通了易道天的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他,易道天思考了很久,只说了一句:“我不会去警局,你把小龙带回来让我看看,顺便把那乐曲也带来。”

  周凯犹豫不决,小龙现在正在接受医生治疗,贸贸然的把他接走,会不会影响治疗呢?可是师父既然叫我把小龙带回去,必然有把握可以治好小龙,小龙有他照顾,应该会没事的!他不想惊动其他人,悄悄到医护室接了云中龙,直奔“天龙侦探社”。

  易道天对云中龙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又仔细研究过血液化验单,再反复听了十多遍音乐带,忽然颤声道:“难道这就是西藏密宗失传已久的‘入髓音’?”

  易道天没回答,快步走进书房,翻了好一阵子才找出一本发黄的记事本,翻到其中一页仔细查看。周凯素知易道天查案时不喜旁边有人,只得按捺住焦虑的心情,在客厅照料云中龙。

  直到天色大白,易道天才摘下眼镜,兴高采烈地走出来说:“我查到了,小龙中的果然是‘入髓音’的毒!”

  易道天哈哈一笑,说:“看来你们师兄弟相处得不错嘛,两天时间就结下了这么浓厚的情谊,实在难得!说实话,我只知道小龙是被‘入髓音’所伤,但这种毒已经失传了几百年,书中所记载的也是相当肤浅,所以根本配不到解药。要找到解药的唯一方法就是抓到下毒的人,逼他交出解药!”

  周凯说:“我之前已经推断出下毒的人就在假日酒店里,可是小龙已经记不起晚上发生过的事,所以我……我不知道谁才是下毒的人!”

  易道天微微一笑说:“看你的样子,昨晚又没睡觉吧?来,先到我房间歇一下,查案跟做人其实是一样的道理,要有张有弛,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不然很容易会做出错误判断的。”

  周凯焦急地说:“师父,我现在还怎么睡得着觉呢?小龙出了意外,警局里一帮同事在等我的指挥行动,还有几百万市民等着我破案、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说我怎么能闲得下来?”

  易道天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说:“我很久没通宵工作过了,唉,人老了就熬不了夜,我先回房间睡一觉,你要是累了就跟我一起睡,不累的话就自便吧。小龙需要休息调养,你千万别打扰他。”

  周凯急得直跺脚,“师父,你把实情告诉我、让我宽心点儿行不?小龙到底有没有性命危险,我下一步要怎么做,我现在真的很迷惘、心里很乱啊……”

  易道天见他一脸倦容,还时刻不忘师弟的安危、不忘查找真凶,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十数年来不曾感受过的激动。他叹了口气说:“你放心吧,只要别再让小龙听到那段乐曲,他就不会有性命危险,就算找不到解药,毒素也会跟排泄物一起逐渐排出体外。至于案件方面,你还是等小龙恢复记忆后再部署下一步行动吧。但我要提醒你,你不能再派人假扮嫖客到酒店引凶手现身了,这样做太危险,小龙就是一个例子!”

  回到警局,众人纷纷问起云中龙去向,周凯如实告诉了大家,并勒令大家不能向局长泄露半句,否则“军法处置”。

  中午,周凯让荀伟光按事先既定的部署给云中龙的号码打电话进行恐吓勒索,程朗假扮云中龙答应了荀伟光的要求,保证三天后汇款。

  假扮完勒索后没多久,云中龙的手机又响起了,周凯拿起来一看竟是昨天那个神秘号码,立即命令各人作好监听准备,这才接通电话。

  话筒那头传来一阵音乐声,正是昨晚令云中龙昏迷的乐曲!过了约莫一分半钟,乐声停止了,周凯以为对方又要挂线,连忙喊道:“喂,你是谁?”

  那头一片寂静,周凯又“喂”了几声,忽然听到一把尖锐的声音阴森森地说:“大后天下午三点钟,你把8671元汇到刚才给你的账户上,记好了,是8671块钱,你要是少给一分钱,以后就别想再听到这首曲……”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凯马上望向程朗和黄虹,程朗忿忿地摘下耳机骂道:“凶手太狡猾了,用的是网络电话,而且隐藏了IP地址,追踪不到位置!”

  黎超华恍然大悟,“怪不得几名死者的手机清单上都没显示死亡前接听过电话的记录,原来凶手用的是网络电话!”

  “大后天是7月1日……7月1日不正是古悦的生日吗?”黄虹突然说。

  周凯猛然醒悟,一种侦探特有的触觉告诉他:到时凶手一定会现身,说不定还要跟古悦见上一面!他马上作出部署:7月1日下午三点钟,程朗假扮云中龙到银行给李向东的账户汇款。今天晚上程朗、高明到假日酒店秘密装设网络监控装置,大后天汇款后凶手必定会再次来电,届时黄虹、高明负责追踪网络电话的拨出源,程朗负责拖延时间,最好能把凶手激怒并现出真身。

  周凯向易道天报告了明天的行动部署,易道天只是随口说:“你没必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只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放胆去做。我老了,没资格再给你任何意见了。”

  易道天替他盖上一件衣服,叹道:“这傻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每一件案都拼了命似的去查,你以为破案多了就能坐上局长的位置吗?累垮了累死了可没人会心疼,笨蛋!”

  7月1日早上九点钟,各组员精神饱满地回到侦探队,周凯向林木森报告了行动部署,并安排人手做好各种准备。

  下午三点钟,程朗按时向李向东的账户汇出8671元。汇款后十五分钟,那个神秘号码又打来电话,又是一段一分多钟的乐声,程朗忍不住朝对方喊:“钱我已经给了,你还要怎的?”

  乐声忽然停了,对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那把尖锐而恐怖的声音再次在各人耳边响起:“你马上回家,把煤气打开,关上窗户,我再给你放一遍音乐……”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凯让程朗立即回警局,手机很快又响起了,程朗接通电话,听到的还是那首音乐,不过在乐声背后隐隐的好像多了一群僧侣在念诵着经文。这段音乐比之前听到的大约长了四十秒,音乐停下来后,那把尖锐的声音缓缓念道:“浮生如梦,漫漫其途。既得其志,莫再复加。此去极乐,无念无挂。毋复归来,长埋无间……”说完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刚才那段音乐。待对方挂线,一看通话时间刚好是五分钟整,跟胡立刚医生之前的推断不差分毫!

  周凯冷笑一声,说:“之前的几名死者都是中了凶手的毒,再被凶手用音乐多次催化毒性,最终导致大脑中枢神经坏死、心脏功能衰竭。他刚才连放两遍音乐,就是要把死者体内的毒素完全激发出来,置他们于死地!他让死者回家关窗放煤气是掩人耳目,目的是制造烟幕、混淆警方的查案思路!”

  就在这时,黄虹打来电话报告说:“周队,我们查到刚才那电话的拨出源了,确切位置是海珠区客村立交旁的一家网吧里!”

  周凯赶到网吧的时候高明和一众手足已经封锁了网吧,任何人等不得离开现场。周凯劈头便问:“抓到人了吗?他是在哪台电脑上作案的?”

  黄虹指向网吧角落里的一台电脑说:“根据我们的监控显示,凶手是在那台电脑上通过网络电话作案的,不过我们来到时,他已经离开了。这网吧是无牌经营的黑网吧,没有在室内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我们没法看到凶手的样子。不过我们查过上机记录,凶手拨打电话那段时间里,这台电脑上的用户所登记的身份证竟然是邓贵斌的!”

  黎超华马上回应:“我们这两天寸步不离地监视着他,他今天凌晨两点钟回家后就没有离开过。回答完毕!”

  古悦嫣然一笑,云中龙定眼看着她,由衷地赞美道:“你长得可真漂亮,怎么之前我一直没注意到呢?”

  云中龙呵呵一笑,“你没看过日本的AV吗?小日本最喜欢玩SM,我今晚也要跟这婆娘过上一把瘾!”

  云中龙哼了一声,骂道:“我是客人,是来这里消费的,凭什么要听姓邓的?你这小毛孩懂个屁?给我滚,滚!”挥手把服务员轰了出去。

  云中龙脱去上衣,轻轻地挽着古悦的腰,满脸带笑地说:“好吧,好吧,不要被这个无谓人破坏了气氛。来,咱们先去洗个鸳鸯浴!”

  洗了约莫二十分钟,云中龙把全身赤裸的古悦从浴室里抱出来,面朝下、背朝上地放在床上,然后在背包里拿出一捆麻绳,将古悦双手反绑在背后,又拿出两根大蜡烛点上,最后居然还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皮鞭!

  云中龙轻抚着古悦光滑的后背,淫笑着说:“美婆娘的皮肤果然是滑不溜手!”突然反手一鞭打在她翘起的屁股上,古悦“啊”地惨叫一声,屁股上马上现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云中龙又“啪啪”连抽两鞭,打得古悦连声惨呼。打了一轮,他又拿起蜡烛,把溶化了的蜡油滴在古悦的伤痕上,只烫得她嗷嗷大叫,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云中龙意犹未尽,又在她背上抽了几鞭,血迹溅到白色的被单上,宛如天鹅身上长了一块块血红色的疤。

  正玩得兴起,床头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铃声,云中龙骂道:“谁这么不识趣,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骚扰老子?”他没有接电话,继续鞭打古悦。

  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不耐烦了,拿起手机一看,又是那个神秘号码!他忽然使劲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骂道:“什么鬼电话?老子正玩得高兴,吵什么吵!”

  没打几下,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云中龙还是不理会,又把一滩蜡油泼在古悦身上。这时拍门声更急了,一把尖锐的声音门外大叫:“快开门,开门,你这样会打死她的!”

  门外那人又叫:“你快开门,不然我就要报警了!你不能打她,不能这样对她……”

  云中龙放下皮鞭喊道:“老子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得着吗?老子打得越来劲,那婆娘就越舒服,你管得着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那乐声阴森、恐怖又带着无尽的哀怨,乍听之下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云中龙呆呆地听了一阵,面上露出欣喜若狂之色,门外的人不停地大叫:“开门,快开门!”

  云中龙伸手扭动门把,厚实的木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门外冲进来一人,狂叫着跑到床前一把抱起古悦,哭道:“小悦,小悦,你怎样了……快醒醒,醒醒啊……”突然,这把尖锐而阴森的声音嘎然而止,他发现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一个充满气的人造娃娃,哪里是遍体鳞伤、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古悦?

  云中龙冷笑一声,浴室里马上冲出三名大汉,将那人按倒在地。古悦一脸惶恐地从浴室走出来,颤声道:“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服务员虽然被程朗、高明和黎超华按在地上,口中兀自嗷嗷乱叫:“小悦,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勾结外人来对付我……为什么,为什么……”夜深人静,这把尖锐的声音显得格外可怖。

  周凯又重复了一遍,陈竞衡突然抬起头来,眼睛像要喷血一般,颤声道:“我对小悦这么好,替她杀光了欺负过她的男人,为什么她还要对付我?你们说,你们给了她多少好处?是不是也跟她上过床?是不是也看过她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古悦出现在审讯室门口,陈竞衡一见到她立刻浑身颤抖,口中“啊啊”乱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竞衡腼腆地垂下头,小声说:“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陈竞衡依旧不敢抬头看她,缓缓说:“今年春节后,我第一天上班就被你吸引住了,虽然知道你不会看上我,不过我却怎么都忘不了你。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无法给你太多物质上的东西,所以我只能默默在你背后守护你,不让你受欺负……”

  陈竞衡猛然抬起头来,眼里射出一阵阴森森的杀气,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都该死,统统都要死!他们没资格看你一眼,没资格碰你,更没资格得到你的身体!他们都应该为自己的狂妄、不自量力赎罪!”

  古悦被他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说:“你为什么要他们给8671元?你是不是事先已经知道我和荀伟光要勒索他们?”

  陈竞衡点头说:“8671是你的生日,我查过你的身份证,这个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让他们多给勒索金,一来是想让你知道,在世界上有个人一直想念着你、爱护着你、等待着你;二来是想让你的生活过得更好,能多买些漂亮的衣服,多买些化妆品,打扮得更漂亮一些……”

  古悦眼含泪水,哽咽道:“你真傻,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开心吗?他们凭什么听你的,凭什么受你摆布?”

  陈竞衡发出一阵得意的惨笑,“他们中了我的毒,就得听我的,我要他们给钱他们就得给钱,我要他们自杀他们就得自杀,我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

  陈竞衡突然发狂似的要冲上去撕咬云中龙,两名警卫员马上把他放倒在地,他尖声叫道:“你这变态的,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还没死!”

  云中龙轻轻一笑,从身后拿出一杯可乐吸了一大口,慢悠悠地说:“本来我怎么也不会猜到凶手就是你,但是你对古悦敬若天神般的态度却出卖了你。”

  云中龙又喝了一口可乐,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酒店、也就是你第一次在可乐里下毒那天晚上吗?那天她穿了一件低胸吊带露背的小背心,而且人又长得这么漂亮,试问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连眼角都不瞧她一眼呢?除非你是性无能,要么就是对她极度尊重,生怕看她一眼就是亵渎了神灵,这是让我注意你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那天晚上我让古悦先走,我随后到隔壁的房间检查有没有安装摄像头,你明明看见我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却没有过来阻止,反而是先走进2218房查看我有没有喝掉那杯可乐,由此我就推测,那杯可乐肯定被你做了手脚、下了毒。第三个原因比较简单,我在电视机后面的插座板上发现了一枚针孔摄像机,为了让你继续偷窥古悦,我没有把它撤掉,而是套取了上面的指纹,再套取了可乐杯上属于你的指纹,回来一作比对,果然是同一个人的指纹,也就是说,装摄像机的人跟送饮料、下毒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你!”

  陈竞衡定定地听着云中龙抽丝剥茧般分析自己的破绽,口中喃喃低语,突然大声叫道:“就算你识破了我的身份,为什么喝了我的毒药、听过我的‘入髓音’居然还死不了?”

  云中龙哈哈一笑说:“你只会‘入髓音’,难道就没听说过‘去髓曲’吗?‘入髓音’是六百年前西藏密宗的秘传蛊毒,当年西藏僧人曾凭借此毒抵御外敌入侵,保卫家园。由于此毒太过厉害,僧人生怕日后有异心的族人用来对付同族,所以刻意隐瞒并最终失传。其实早在五百多年前,新疆一个族人就成功研制出化解‘入髓音’的‘出髓曲’,只是藏族人民此后没有再使用过‘入髓音’,‘出髓曲’便没有施展的机会,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有这种化解之法。没错,我的确是喝了那杯可乐,中了‘入髓音’的毒,可是碰巧我也认识一位懂得‘出髓曲’的高人替我施法解毒,所以就算我再听一千次、一万次‘入髓音’,你也伤不了我分毫!”

  陈竞衡顿时面如土灰,不住的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师父说过‘入髓音’是天下最厉害的蛊毒,没有人可以化解的,师父不会骗我的,师父是最厉害的……”

  云中龙又说:“陈竞衡,你的杀人计划可说是近乎完美,可是你掩饰得太过着迹,反而欲盖弥彰。你盗用邓贵斌的身份证开办上网卡,在网吧利用网络电话播放‘入髓音’伤害死者,目的是要把警方的视线转移到邓贵斌身上,自己好洗脱嫌疑。可是你没有想到,邓贵斌是东北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入髓音’的真传,而你是地地道道的西藏人,除了你,谁还懂得用‘入髓音’来行凶?”

  刑侦一队里喜气洋洋,辛苦了几个星期,终于破获了今年最大的一宗连环凶杀案,大家都兴奋不已,林局长还特地送来水果糕点慰劳大家。

  一片笑声过后,周凯忽然严厉地对云中龙斥道:“小龙,你一早发现陈竞衡是凶手,为什么不及时向我汇报?你知道这次擅自行动有多危险吗?要不是程朗、高明几位师兄迅速支援,万一出了意外,谁来负这个责任?”

  云中龙吐了吐舌头,悄声对身边的黄虹说:“黄虹姐,师兄又来了……”

  黄虹笑道:“周队,既然案子都破了,你就饶了小龙吧,怎么说他也是破案的最大功臣,大家说对吧?”

  众人齐声附和,都劝周凯不要责备云中龙,周凯只得说:“这次让你侥幸破了案,下次一定要听从指挥,不得再擅自行动,知道吗?”

  云中龙摇摇头说:“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古悦的功劳。她说既然知道了陈竞衡是凶手,又知道他对自己暗怀爱慕、敬若女神,加上昨天是她生日,要是她晚上跟其他男人作不道德交易,陈竞衡必定会妒火中烧,马上用‘入髓音’来杀害这名嫖客。所以她就想出了这个计策,安排一出好戏来激怒陈竞衡,最终要他现身!”

  云中龙笑笑说:“不会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古悦的,其实这出戏才演了一半,我还有很多法宝没使出来呢!什么锁喉、捆绑、扎针……古悦给我准备了十几样道具,全是日本鬼子的玩意儿,真够变态的!”他忽然记起了一些事情,连忙对周凯说:“师兄,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周凯微微一笑说:“又是为了侦探社装修的事情?我早答应过你,一切包在我身上,你俩师徒放心好了。”

  “不是这件事,”云中龙正经地说:“是关于古悦的。这次她对我们的破案工作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证据,也非常配合我们的行动,我想请你在审判长面前替她求求情,看在她戴罪立功的份上,能适当地缩短刑期。”

  周凯点点头说:“行,古悦的情况我一定会如实上报,我相信审判长会作出正确的判罚。小龙,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黎超华忽地记起一事,忙追问道:“小龙,你第一次跟古悦在浴室里呆了半小时才出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不会真的是……”

  云中龙急道:“你们都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在浴室里跟她商量,假装在浴室里进行了交易,借此引诱凶手现身。浴室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说话不会被偷听到,所以我才想出这条计策,你们可别想歪了!”

  云中龙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把洪亮的笑声:“是我替小龙解的毒,所以说,这案子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林木森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可别忘了,当年的刑侦队是由我带队的,我破案的时候,你们还在警校里跟易道天学跟踪呢!”他四下张望,想找云中龙谈谈上警校的事,却没发现他的身影。

  “他在这儿呢!”黄虹从桌底上揪出了云中龙,大家哄地一下笑开了,只见云中龙嘴里塞了一块蛋糕,左手拿着一个雪梨,右手拎着一袋面包,一副准备开溜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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