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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蜈蚣_鬼故事_星火作文网

  血蜈蚣_鬼故事_星火作文网那么除了鬼呢?鬼太虚幻了,我的意思是实实在在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最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却没有人问过我。人内心大部分的恐惧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恐惧源于内心对事物的未知,一旦揭开事物的真相,恐惧也就消失了。就像鬼神和黑暗,放在阳光下一照,还有什么恐惧可言呢?实实在在从内心之外来的恐惧才是真的恐惧,即使暴露在阳光下,一样可以吓得你打冷战。你想一想,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在大白天血液凝固,如落冰窟的?

  百分之七十人在问题的最后会说是蛇,也许真的是这样,蛇是大多数人最害怕的东西,但这大多数人不包括我在内。

  说来也很奇怪,我从小就没觉得蛇有多可怕,十几岁就敢抓蛇,玩儿蛇了。先抓小蛇,后抓大蛇,也不知道有毒没毒,抓住之后先掐住蛇的头,然后把衣裳的袖管用口水噙湿了,放在蛇头前,当蛇一口咬住湿袖管的时候,猛得一拽,就把蛇的钩牙捋掉了。没了毒牙,再毒的蛇也咬不了人,就可以放心地玩儿了,我总是把蛇装在玻璃罐子里,又好看,又好玩。

  我不怕蛇,但是怕蜈蚣,确切地说我是怕那些毛茸茸的、脚多的东西,像蜘蛛、蚰蜒(音:youyan)之类,当然包括蜈蚣。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在爬,就好像那些脚在一起抓我的心,身上的汗毛都坚起来,冷风飕飕地在汗毛间穿梭。

  蜈蚣又名天龙,掠食性食肉动物,和蜘蛛、蛇、蝎子、蟾蜍并列五毒之中,又有人说其中以蜈蚣为最毒。

  蜈蚣通体多节肢,因种类不同节肢数也不同,每一节肢上有一对步足,有十五对、二十一对、三十五对、四十五对、一百七十三对、一百九十一对不等。不管多少对步足的蜈蚣,它的第一对足都呈钩状,颜色不一,很锐利,钩端有毒腺口,一般称为腭牙,能排出毒液。蜈蚣咬人后,毒腺分泌出大量毒液,顺着腭牙的毒腺口注入被咬者的皮下而致中毒。

  不过,常见的蜈蚣个头儿都比较小,在几毫米至几十毫米之间,毒性有限,一般不会致死人命。大个头儿的蜈蚣就不一样了,其毒性无法估计,好在很罕见,比大蛇还要难得一见。

  蜈蚣可以入药,药性温咸,归肝、脾、肺经,功能败毒抗癌,息风解痉,消炎治疮。尤其是治疗疑难绝症上,如毒疮、血癌,有奇效。

  蜈蚣个头儿虽小,却是蛇的天敌,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载“天龙能伏蛇,《尔》称作蝍蛆,每自口入蛇腹,山行筒置其中,蛇不能近。”意思是说:蜈蚣能够降服蛇,《诗经-尔雅》把它叫做蝍蛆,每每从蛇口钻进其肚子里将蛇毒死。在山野中行走,把蜈蚣装在竹筒里带在身上,是蛇不敢靠近。

  由此导致民间对蜈蚣十分敬畏,清朝末年,由陕西澄城西门人创作的著名的“蜈蚣舞”,就是为了展示蜈蚣的威风。李连杰主演的电影《铁鸡斗蜈蚣》就是取材于此,看过这个影片的话,就会对“蜈蚣舞”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在民间有不少以蜈蚣命名的事物,比如蜈蚣船、蜈蚣旗、蜈蚣桥、蜈蚣岭等等。在广东潮汕地区,甚至包括国内外,自古沿袭至今的龙舟,你看看它排列的船桨就会知道,那其实就是一种蜈蚣船。

  蜈蚣性喜凉暗,一般生活在阴凉潮湿的缝隙间,又因为南方多雨,利于它生长,所以南方的蚣远比北方的个儿大。但是我在我们村儿(北方)见过的那一条,远远大过任何蜈蚣,而且一般的蜈蚣是黑褐色或是黑灰色,我见的那一条却是红色的。

  李二狗家弟兄三个。他大哥是马年出生的,就取名叫马年,他三弟是龙年出生的,就取名叫龙年。李二狗是狗年出生的,当然就取名叫狗年,只不过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二,村里人都叫他二狗。他家和我家在合作社时期分在同一个生产队,两家离得又近,见了面我都叫他一声二狗叔。

  李二狗的大哥马年是村子里的木匠,做些打木床、钉桌椅、套窗户之类的活计。由于村子里只有他一个木匠,活儿还是很多的,很忙。李二狗的三弟龙年是村子里的铁匠,打小跟着老刘师傅学打铁的手艺,早已学成出师,老刘师傅死后,他就成了三乡五里手艺最好的铁把式。他打出的镰刀、犁铧、斧头、剪刀等物件经久耐,刃口又坚又韧,不易缺口,远近都有口碑。

  至于李二狗,年轻时哥儿三个里面数他不争气,没有个固定的职业不说,又没有手艺,还不好好种地,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闯祸招事。这说的都是他没成亲以前,后来成了亲,哥儿三个又分了家,他日子就难过起来,没少让哥哥兄弟接济。可是老让别人接济也不是个事儿啊,谁都过着一家日子,亲兄弟也不能天天接济你,很快李二狗媳妇又给他添了两个孩子,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没办法,还是靠他大哥介绍,李二狗就去学了一门手艺,杀猪。谁也没有想到,李二狗干别的不行,干这个倒是挺有灵气儿,不止很快就掌握了这门技术,而且一年之后竟杀出了名堂。

  别人杀猪,两刀三刀杀不死一头猪,李二狗一上手,一刀了事,村里人称“不二刀”。很多老乡的猪养大了出(juan)都愿意找李二狗,因为他出手利落,一刀致命,猪少受罪,人也心安。毕竟是杀生,谁愿意老听一个活东西在死亡边缘嗷嗷惨叫?用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杀猪也要讲人道主义,村里人看重这个。

  村子里很多人都看过李二狗杀猪,甚至有人看上了瘾,只要听说李二狗动刀就跑去看。我们两家离的近,我也没少去看,那个惨劲儿看得人心颤。先用个大铁钩子钩住猪的嘴,像钓鱼一样把猪从圈里硬拽出来,猪在这时候好像知道人想干什么,就死劲儿的往后退,铁钩子又尖,十有八九会把猪嘴钩个洞穿。猪拽出来,五六个壮汉子一起上,摁着猪将它五花大绑,然后抬上一个石板制成的屠台,石台先用净水泼干净。猪嗷嗷叫地声嘶力竭,死劲儿地蹬腿挣扎,即使有绳子绑着,人少了也摁不住,少说也要五六个人才能把猪控制住。

  石台下上一个大盆,李二狗就上场了,只见他把雪亮的尖刀在鞋底上噌噌噌噌正反来回蹭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拽住猪耳朵,看准位置,一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紫红色的血嗵嗵地从猪脖子里涌出来,流到石台下的大盆里。

  浓重的血腥气很快弥散开来,谁家养的狗没拴住,嗅到血腥就会跑过来,围在大盆边儿**溅到地上的猪血吃。猪一边哼哼地惨叫,一边蹬腿儿挣扎,一般两分钟过后,哼哼的声音会越来越小,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弱。等到猪不叫了,不动了,猪就死透了,接着抬下石台,准备烧开水褪毛开膛。

  这是李二狗杀猪,要是换成一个手软的,捅不对地方,两刀三刀放不完血。猪受了疼,放不完血就有劲儿,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拼命一蹬腿,再多的人也摁不住。我就见过被捅了两刀的猪挣断绳索,挣脱众人,发疯逃跑。几十个人逮不住。

  看得多了,我对李二狗杀猪倒不觉得稀罕,只好奇他每次杀猪前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念些什么。就专门瞅了个机会问他:“二狗叔,你杀猪前嘴里老念叨什么呀?”

  他一瞪眼,“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去去去!”到底也没有问出来过。我又找别人去问,有人就说不过是一些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主家请我出手,下辈子别找我报仇之类。可是究竟是不是念得这些,我到现在也不得而知。

  可惜手艺好,猪杀得快,养得太慢,找他出手的人再多,可是猪少啊,所以名气虽大,计还是不太好过。

  李二狗靠杀猪挣来的钱,本来勉强可以糊口,杀了两年猪,日子宽松了一阵子,渐渐得又不行了。原因是猪杀得多了,很多养猪的主户跟李二狗变得很熟,乡里乡亲又经常见面,不时请李二狗吃顿饭,喝顿酒。再请李二狗杀猪,也往往留他吃饭喝酒,时间长了,吃了饭李二狗就不好意思再要钱了。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定例,找李二狗杀猪,请他喝顿酒完事,就不给钱了。

  这倒好,李二狗有吃有喝,可是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张嘴等着吃饭那。没有钱,总不能别人请他吃饭带老婆孩子吧。

  李二狗又犯起了愁,一次在一个主户家喝醉了酒,就将心里的苦恼事说了出来。这家主户就给他出主意:“二狗,我看不如这样,你杀猪不是个长久买卖,再杀了猪,何不自己出钱把猪收了卖肉呢?这猪杀了卖给谁不是卖,只要你出钱,肯定都愿意先卖给你。”

  回去后,连夜就找哥哥兄弟商量卖肉的事。马年、龙年一听,好事啊,这是正经的营生,哪有不支持的道理,二狗日子好过了,他们也省心。

  马年、龙年回家各自的媳妇一商量,哥俩凑了点钱给李二狗当本钱。三弟龙年花了七天的时间给二狗打了一套卖肉的家伙什儿,大刀、小刀、钩、叉、棒一应俱全。大哥马年也费心把自家用的一辆独轮车改装成平板车,送给兄弟用,更是把家里留的一截大枣木桩锯开,挑最宽的两块木板,给李二狗结结实实拼了个大案板。一个月之后,李二狗的肉摊就开张了。

  村子里本来已有两家卖肉的,李二狗刚做这行生意明显不如另外两家,好在他买卖还算公道,手脚也麻利,生意慢慢有了起色,逐渐和另外两家三分秋色,老婆孩子也不用饿肚子了。

  之后我十七岁那年离家到县城上高中,二十岁那年又考上了大学,其间很少回家,就没再怎么见李二狗,对他的情况也不大了解了。一直到前年暑假我回家,我娘让我去买点肉回来,说要给我包饺子吃。

  我不由得想发笑,从来没有听谁说过李二狗讲究干净的,拿上钱我就去。卖肉的、卖菜的都集中在村子里的南场,李二狗的肉摊和另一家老张家的并排挨着,隔得不远。我一看,就知道为什么我娘非让我买李二狗家的肉了。

  天气很热,肉又腥气,老张手拿一条毛巾不住在肉上面挥舞,赶闻腥而来的苍蝇。毛巾舞动着,苍蝇就在四周哄哄地飞舞,稍一停下来,苍蝇就忽地吸在肉上乱爬。

  老张一脸无奈又无助地看看李二狗,李二狗就撇撇嘴,坐在凳子上,拿把扇子,优哉游哉只顾给自己扇凉。再看他面前的肉,清清静静地待在案板上,一只苍蝇也没有,看着就是干净。不只肉上面没有苍蝇,整个肉摊上上下下,连个苍蝇的影子都看不到。

  “瘦点吧。”看到他麻利地割肉上秤,我就问道:“二狗叔,这两年生意不错啊,听说有一家都被你挤得生意做不下去,不干了?”

  李二狗嘿嘿地笑着,脸上不无得意之色,“这主要是咱的肉好,弄得干净,你看到没有?”用手中刀向枣木案板上的肉一指:“这可不是吹的,干干净净,连个苍蝇都不招。现在的人比以前讲究卫生了,你二狗叔在这方面可是下了功夫的,别人能不买咱的肉吗。”

  李二狗把肉装好递给我,看看这会儿两边没人,悄声对我说道:“石头,这两年你在外面上学,不知道咱村子里的事,被我挤走的那个老孙家,包括这个老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会儿我刚卖起肉,正难的时候,两家没少挤兑我,后来因为我的肉好,干净,买卖慢慢儿泛起来,那个老孙就使阴招阴我。”

  “什么阴招?你再想不到!”李二狗气愤地说道:“那天我正在做买卖,老孙先使个人把我支开,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两条黄狗,故意用他的脏肉让狗嗅了,然后到我的案板上来,想让狗把我的肉叼了,没想到两条狗光在我案板边转悠,不敢上嘴。老孙不甘心,又用肉来引,把两条狗逗急了,回头反把他的肉叼走了。哈哈,恶人有恶报啊!”

  李二狗着急地说:“那还用说,我没看见,可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不信回家问问你娘,我还冤枉他不成。”

  买了肉回家,我就问了问我娘,确实像李二狗说的那样。孙因为这件事做得太不光彩,惹了众怒,生意彻底做不下去了,坚持了一段时间,最终只好撤摊改行。从此村子里卖肉的只有两家。

  所有人都说李二狗的肉做的干净,他自己也说在卫生方面做足了工夫,一开始我当然也这么认为,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也许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天我又去买肉,人很多,都围在李二狗肉摊上等着买他的肉。村子里又不讲究排什么队,邻家背舍的都认识,就挤成一堆,而且大部分是女人,我不好意思跟女人们一块儿挤,就站在一边看她们闹哄哄地先买。我右手边,站着一个身穿灰衣的陌生的老爷子,肯定不是我们村里人,从来没有见过,应该也是买肉的。他好像也不好意思跟女人们挤一起,就和我一样站在外圈看。

  李二狗忙而不乱,手脚麻利,刀口上也有准儿,不管割几斤几两的肉,一刀下,八九不离十。没一会儿,案板上就是一层明晃晃的油腻,这时李二狗就把刀竖起来,在案板上噌噌地刮几下,把油腻甩在地上。

  但是,有一道油腻却是刀刮不下来的,那就是案板的接缝处,刀一刮,油腻就刺入那条窄窄的缝隙,从我这里看过去,那道满是油腻的缝隙像是一条亮晶晶的细线。不要忘了,这块案板本就是由两块枣木板拼起。

  由于站立的位置关系,我的目光才会被那道油腻的反光吸引,接下来,我看到一块油腻微微向上凸起了一下,又伏了下去,在油腻凸走伏下的瞬间,一点暗红色的光一闪就隐去了,绝不是油腻所有的光泽。那点红光闪得极快,哪怕眨半下眼睛我估计也看不到,就是看到了也会以为是幻觉。

  我就以为自己看错了,看看四周的人,想确认一下别人是不是也看到了。但是显然那些女人们没有看到,她们只顾互相说笑,李二狗只顾秤着切下的肉。当我的头扭向右边,终于有了情况,我身边那个陌生的老爷子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案板,甚至我离这么近盯着看他的脸,他都没有察觉。那专注的神态告诉我,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那道被油腻塞满的缝隙再没有动静,老爷子就这么呆呆看了足有半分钟才回过神,我怕他察觉我盯着他看,忙收回目光,这样盯着一个人是很不礼貌的。

  从那老爷子镇重的神色里,几乎能确定我刚才没有看错,不是眼花出现的幻觉,枣木案板的缝隙里有东西,而且是活的。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潮虫(节肢动物,常躲在阴湿的砖石下,会将身体蜷成球状),因为我所知道的,北方常躲在阴湿狭窄的缝隙里的活物,只有潮虫。我压根没有想到一条案板拼接的窄窄缝隙里,会藏有那么巨大的一条蜈蚣,一条血红色的蜈蚣。

  我想跟李二狗说他案板里有东西,但是看到买肉的人很多,说了怕影响他的生意。你想,都知道在他卖肉的案板里住着潮虫,谁还敢买他的肉?老张的肉不过是白天苍蝇爬爬,谁知道李二狗的肉会不会黑夜里有虫子在上面爬。

  我已经不打算买肉了,我只想等人都走了好跟李二狗说说,让他回家后好好冲洗一下案板。这实在是先被我看到了,要是被那些个女人们看到,估计李二狗就要做第二个老孙了。

  我没动,只看了看那老爷子,示意让他先买,他买了肉离开,我好跟李二狗说我看到的东西。老爷子也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先买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才上前。

  李二狗瞅了瞅老爷子,显然也是看他面生,又看老爷子也不说买多少肉买什么肉,就问道:“这老爷子没见过啊,想要什么肉啊?”

  “是的是的,我不是本地人,当然没见过了。”老爷子呵呵笑着轻声说道:“不过,老弟,我不是买肉的。”

  “哦,是这样的,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行。”老爷子还是呵呵笑着说:“我是卖油饼麻花的,前一阵子我那个大案板啊,坏了,就想结结实实买个大案板,可是你知道,现在没什么好东西,卖的那些个案板根本使不住。今天碰看到你这个案板,枣木板儿,结实,不知道能不能出个价让给我?”

  李二狗卖了十几年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这人不买他的肉也就罢了,偏要买他的案板。愣了愣,指着案板上的肉,说道:“你看,我这案板还用着呢,卖给你我的肉怎么办?再说,我这儿也不是卖案板的地方啊,你还是上卖案板的地儿买吧。”

  “别呀,”老爷子根本听不进去,只说:“好商量嘛,你给个价,只要价钱不太出格,我就要了。我等着用哪。”

  “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拗!”李二狗有些着急了,“你是等着用,我可正用着呢,案板给你了,我这些个肉难道扔地上卖不成,不卖不卖。”看老爷子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李二狗想了想又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大哥就是木匠,说实话,这个案板就是我大哥给打的。我介绍你去找他,肯定也不贵,想要个什么样儿的没有,一个枣木案板算什么。”

  老爷子还是不依不挠,一直将价钱出到二百一,买块案板这个价是很不低了。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买肉,李二狗被磨不过,用他油乎乎手一拍案板,说:“得,老爷子,算我怕了你了,你也别出二百一了,咱们二百块整成交,明天前晌你来拿案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对啊,”李二狗说,“今天肯定不行,你拿走案板了,我的肉放哪儿?明天你来,我换上我家那块杨木案,这块你拿走。你别到明天我拿来案板了,你又反悔不来了。”

  老父子似乎还有所担心,一再强调他肯定来,他实在需要一块案板。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次,一脸的凝重之色。

  李二狗瞅着老爷子的背影,说:“这老爷子真怪,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来我这儿买案板,居然还卖给他了!”李二狗觉得卖出案板好像是有点荒唐。撇着嘴摇摇头,转而问我:“石头今天要多少?”

  我本想跟李二狗说说他案板里有虫子的事,可是两个要买肉的女人已经围过来,我怕坏了他生意,又说不出口了。听到李二狗问我,不买肉的话我在这里站了半天在干什么?买的话我就想起这些肉可能有虫子爬过,就结结巴巴地说:“少,少来点,半斤吧。”

  回到家,我娘嫌我肉买的少了,说好几口人怎么够吃,我就把李二狗案板里可能有虫子的事说了,我娘说不可能吧,还说如果有虫子李二狗会不知道?她不信,我也不想争辩,毕竟没有看得太清。不过,今天的肉我是不想吃了。

  晌午饭我一块肉也没有吃,吃过饭,睡了个午觉,大概三点钟的时候醒了。下午没事,知道李二狗下午也不出摊,就到他家去,想跟说说案板里虫子的事。到他家里,他家里人说他出门收猪肉去了,不知道时候回来,说不定还要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要是遇上卖猪的主户请他,喝多了就更没准儿了。没办法,我只好回家。

  第二天,我娘又让我去买肉,说是趁我在家多做点好的给我补补,到学校还不定吃点什么呢。我想起李二狗今天也许换了杨木案板,决定去看看,肉干净就买点,如果还是有情况就买点菜算了。

  到了南场,看到李二狗果然换了案板,暂新的杨木案板,案板上的肉看上去颜色也挺好。那块旧枣木板竖在一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连缝隙里的油腻也被抠去。案板既然清洗过,那他一定发现到缝隙里有虫子,用不着我开口告诉他了。

  老爷子走近了,还没说话,见那枣木案板干干净净竖在那里,不禁大惊失色,啊地惊呼出声:“这,这,你,你怎么把案板给洗了!”

  李二狗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那老爷说:“我看这案板上都是油,既然要高价卖给你,就洗了洗,洗了洗。”

  老爷子重新将案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尤其对那条缝隙看了又看,抬头问李二狗道:“你洗案板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连我都能轻易听出来。那老爷子更是厉声问道:“你别哄我!到底有没有?你看见了什么?”

  “是,是,”李二狗渐渐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双眼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一双手也是颤个不停。“我看到一条蜈蚣案板里爬出来,好大的一条蜈蚣,红色的,这辈子我就没见过那么大的东西,还差点咬了我。”说着脸色都变白了。”

  李二狗苦着脸,“本来我拿一条细铁丝想把刺到缝隙里的油腻抠出来,谁知那东西腾地就跳出来,张牙舞爪的,跑得极快,顺着墙角扭了两扭跑到门外去了,不知道钻到哪儿了。家里藏着一条这样的东西,真是渗得慌啊,谁能想到那么窄的缝隙能藏那么大一条蜈蚣!”

  老爷子嗨然一声,拍膝做痛惜状,恨声道:“一念之差呀,一念之差,都怪昨天没有明言相告,因我怕告诉你之后,你奇物可居,不肯再把案板让给我,才有今日之失!”说罢长叹一口气,“难道是我福薄缘浅,命中无力受此世间奇物。”

  “知道得也不是太早,几天前我无意中发现的,可还是让它跑了。它一受惊,必会远遁,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你家里,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不过,再找也就万难了。”老爷子话峰一转,又对李二狗说:“老弟,我想到你家里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蜈蚣留下的蛛丝马迹,也许能再寻到它的踪影。说实话,这血蜈蚣身有巨毒,对寻常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李二狗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带你去我家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着急着想要这条毒虫,不会是什么宝贝吧。”

  “事到如今,反正蜈蚣也跑了,能寻到的机会微乎其微,此生只怕再见不上,跟你说说也无妨。”老爷子难掩脸上悔恨失望之情,说道:“我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四天前我来此地寻访一故友,无意中发现蚊蝇虫蚁不敢接近你方圆五尺之内。一开始我以为你为了肉卖得好,用了什么抑虫的药物,但很快发现不是,药物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异味,我没有闻到,接着我又发现虫蚁一接近这个范围就转头仓皇逃走,这也不是药物所至的生物反应。我就细细观察,终于让我看到了血蜈蚣的一只腭牙。

  老爷子说:“那是自然,肉再干净,这么热的天气哪有一只苍蝇也不招的,正是由于这点太奇怪,才吸引我发现了血蜈蚣。”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般的蜈蚣当然没有这么厉害,但是这一条不同。从我看到的那只腭牙的大小来看,这条蜈蚣的长度至少也在一尺有余。”

  “这就是了,这么大的个头,就是在南潮湿的雨林中也极少见。北方气候干燥,不适合蜈蚣生长,能长到这么大的个头,更是罕见,我觉着起码也要上百年。更为难得的是,蜈蚣虽以食肉为主,可是食性极杂,至使通体青黑毒性不纯。这一条又不一样,宽大的腭牙呈红色,说明这条蜈蚣毕生都以精血为食,食性单一才会具有血红之相,其毒必巨,其性必烈。如果能善加养置,其居所附近百毒莫侵,一旦以蜈蚣之血入药,功能搜风通络,以蜈蚣血为引,能够诱引药力达到寻常达不到的病灶,使药力深入膏肓之间,奏奇效,医绝症。”

  老爷子镇重说道:“说是宝不假,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奇宝,但是血蜈蚣身有巨毒,百足行走如飞,如果不能妥善安置,一旦没有精血果腹,必会祸及人畜。到时除非有血蜈蚣之血为引,否则神仙难救。”

  听老爷子这么一说,李二狗“啊”地惊呼出声,显然想起昨天差一点被血蜈蚣咬到。自己还有心情悠哉游哉地卖肉卖案板,想不到早已不知不觉在鬼门关外转悠了好几年,想到这里,双手又不自主地打起了颤。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买肉的站在老爷子旁边听得入了神,也顾不上买肉了,我也听地忘了自己出来干什么。

  老爷子说完,开始催促李二狗摞下摊子跟他回家看看。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我说了一句话,吓得我差点瘫倒在地。

  一听到这话,我的心猛得突突跳起来,刚听到血蜈蚣有多毒,这么快就联系到我身上来了。我心慌意乱,生怕咬我娘的就是那老爷子口中说的血蜈蚣,忙急急问道:“什么样大蜈蚣?”

  那人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家里人让我来叫你的,就在刚才,好像咬得挺厉害,快回去看看吧。”

  “不会是从我案板里跑出的那一条吧?”李二狗猛得冒出这么一句。他和我想得一样,我们两家离得很近,血蜈蚣从他家里跑出来钻到我们家,是极有可能的。

  我拔腿就朝家里跑,李二狗和老爷子跟在我身后。我心里着了急,两腿发飘,酸软无力,越急越是跑不快。后来还是李二狗和那老爷子架着我的胳膊跑回家里。

  家里围了很多人,我娘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上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有少许白色的涎沫溢出嘴角,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更可怕的是那只右手,整只手完全变成了黑紫色,而且因为肿胀泛着亮光。

  我叫了一声娘,泪水就滚落下来,喊着快叫医生来。家里人说早就去叫医生了,也已经有人去找车准备送到县城医院。

  “让我看看,”跟在我身后的那个老爷子硬挤到前面来,弯腰细看那只黑紫色的右手,“从这个伤口可以断定是血蜈蚣咬的无疑,正咬在手背上。”

  “是啊是啊,好大一条红色的蜈蚣!”家里几个人纷纷说道,他们都亲眼看到了血蜈蚣。我低头,看到我娘黑紫发亮的右手背上有两个漆黑的点洞,两个点洞之间的距离足有两寸宽,可以想像那条蜈蚣会有多大。

  “不要往县城送了。”那老爷子又说,“血蜈蚣奇毒无比,估计人送不到县城就不行了,就是送到县城,没有特殊的抗毒血清人也救不活。还是先找一把刀和绷带来给我,使蜈蚣毒发得慢一些,能缓一时是一时,再想办法吧。”

  所有人这才开始注意到这个陌生的老爷子,大家谁也不认识他,见也没见过,不过老爷子气度不凡,又听他说的有道理,再加上谁也没有经历这种事的经验,不由得都信服他说的话。

  很快找来了绷带和一把水果刀,老爷子看了看说能用,随后要了一把剪刀剪开右手臂的袖管。条手臂肿胀得比另一条粗了一圈,全部呈黑紫色,不过越往上颜色越浅。

  老爷子用绷带在上臂黑紫色最浅处紧紧缠了好几道,说这样可以阻碍血液流动,暂缓毒气攻心。又要来烛火,将那把水果刀先用烛火烧过,然后用刀一连在黑紫肿胀的右臂上划了三个十字刀口,黑紫色的血液汩汩从刀口流出,腥臭难闻。流了一会儿,手臂不再像方才肿胀得发亮,只是那三个十字刀口经毒血流过,变得漆黑如墨,触目惊心。

  “厉害,厉害,”老爷子额头见汗,连声说道,“快拿纸笔来,我来写两个方子,内服外敷,或能再缓一时。”

  早有人递上纸笔,老爷子刷刷写好,交于人速去抓药,家里人见老爷子放血抓药手法很是老道,以为有救了,提着的心不由一放。却听老爷子叹口气说道:“解铃还须系铃者,再好的药也只能缓几个时辰,没有血蜈蚣的血,等不到午夜,只怕人就毒气攻心而死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血蜈蚣,如果它没有跑出这个院子,或许还有机会,如果跑出院子了,那就不好找了。”老爷子问我的家里人:“血蜈蚣是在哪里咬得人?”

  蜈蚣咬到我娘的时候,二婶当时在场,她马上说:“是在厨房,快晌午了,大嫂正准备做饭,想拿案板和面,哪知道一动案板就从下面跳出一条红色的大蜈蚣,好大呀,一口咬在大嫂的手背上,大嫂叫了一声,猛甩一下手,就晕过去了。蜈蚣被甩在地上,在地上乱扭乱转,吓得我直跳脚,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了。”

  我家厨房的地板整个是用红砖铺成的,红砖吸水,由于天天洗菜做饭,水渐到砖地上就洇下去,干不了,使得地板很潮湿,而且砖与砖之间有很多缝隙。事后分析,地板常年阴湿,也许就是血蜈蚣跑到我家的原因。

  老爷子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将厨房看了个遍,最后说:“如果蜈蚣没跑出这间屋子,应该就是在砖地下面。”众人纷纷抬脚看脚下的砖,生怕血蜈蚣从脚下踩着的砖缝里跳出来。

  老爷子摆摆手,“幸亏我来收案板的时候知道血蜈蚣危险,怕出变故,早有些准备,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轴毛线般粗的黄线。

  “不要小看这些细线,这些线用药水煮过,专治蛇虫。”老爷子又问李二狗:“你家里还有没有猪血?拿些来用。”

  老爷子说能用,李二狗就跑回家去拿猪血。老爷子又问家里有没带盖子的瓦罐,小点没关系,但是盖子一定要紧。家里找了找,没找到带盖子的瓦罐,倒找到一个大玻璃罐,盖子是铁的,老爷子说也凑合用了。最后要了一把新筷子备用,有二十多双。

  猪血很快拿了来,整整一大块。老爷子说血蜈蚣出来万一控制不住,可能会伤到人,劝大家回避,只留下我和李二狗给他帮个手就可以了。

  先在院子(土院子)中间挖了一个坑,老爷子将玻璃罐的盖子拧下埋在坑里,罐口略高于地面露出来,罐中放入两小块猪血。然后开始展开黄线,围着那个玻璃坑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每到转弯的地方就系上一根筷子,并深深插入地下做固定,使黄线更紧密地贴在地面上。不一会儿,黄线围成一个繁复回旋环绕的奇怪图形,占了大半个院子的空间。

  黄线围成封闭状,只留有一个开口,正接在厨房的门口。老爷子将黄线递给我,说道:“一见血蜈蚣钻到线圈里,马上把黄线的开封上,用筷子固定好,不能有一点缝隙。血蜈蚣行走如飞,有一点缺口,它很快就能找到。记住了吗!”

  老爷子又嘱咐李二狗:“血蜈蚣历经百年岁月,生性多疑,发现被围困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它一旦发力突围,筷子可能固定不住,你和我一起重新把松动的筷子插好。不过一定要注意,千万不可离它太近。”李二狗点头。

  一切就绪,老爷子把剩下的大块猪血放在盆子里,用筷子打碎,不停地搅拌,血腥味迅速在院中弥漫开来,钻进鼻孔。成块的猪血被打成糊状,可是厨房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老爷子似乎嫌猪血腥味不够重,猛然将自己左手五指全部咬破,血滴入盆中,和猪血混在一起,并加速用力搅拌。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有些刺鼻,我离厨房门口最近,手里握着黄线的一头,手心沁出了汗水。我感觉关键的时候就要到了,除了老爷子那边嗒嗒地搅拌声,所有的声音好像突然都静下来,连空气都凝重到让人压抑,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没看到血蜈蚣是怎样钻出来的,没有看到它在厨房门口露头,仿佛只一眨眼,它就来回扭着它宽大的身躯在线圈里游动了。我一时呆住,竟忘了放下手中的黄线。

  我一激灵,回过神来,忙放下手中黄线,将筷子深深插入地下。然后得有机会仔细打量这条大得离谱的血红蜈蚣,那绝对是可以成为梦魇的恐怖生灵,能够钻入梦中噬咬你的灵。

  叫它血蜈蚣真是名副其实,通体呈血红色,也许是因为身躯扁平多节肢的缘故,那种血红竟有些剔透的感觉,乍一看,像一个厚玻璃体,但是这个玻璃体却是会动的,而且无比灵活。确如李二狗所言,血蜈蚣的长度足足二尺有余,七十多厘米,身宽足有三寸,如果算上两侧步足,宽度足够五寸,但是身体很薄,看上去厚度超不过一厘米。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它才得以藏身在案板窄窄的夹缝中,而不被人发觉。

  血蜈蚣一入线圈,呈曲线向前游动,看上去很慢,其实很快。它游动的姿势让我想起蛇,但是它摇头摆尾之际,比起蛇多了一股子不可一世的霸气。让人看了从心底里发怵。

  很快,血蜈蚣就从血腥中嗅出不一样的气息,既而在转弯处连续碰到黄线。它似乎不愿意随便改变自己游行的轨迹,就举起两侧腭牙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可是一碰到黄线,就像被火烫到一样,哆嗦一下退回去,晃晃腭牙再向另一个方向去冲。冲了几次,它终于发现这是一个陷阱,扭转头循原路退回。

  回到厨房门口,发现退路已经被封上了,血蜈蚣沿着被黄线封上的出口来回绕了几圈,确信找不到一点空隙后,开始在黄线围成的圈子里乱转。先是缓慢平静地游动,游了几圈后变得越来越快,并且开始显出暴燥的情绪,再后来屡屡碰壁,又游不出圈外,惹得它狂怒起来,在圈子里乱突乱闯。

  血蜈蚣几次从埋在土里和地面相平的玻璃罐口旁经过,至多探头在罐口瞅上一瞅,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老爷子看上去也是紧张得要命,可是它掉头又是一阵乱闯,就是不肯钻进去。

  这样大概过了有一个多小时,血蜈蚣转来转去还是闯不出去,终于惹得它性起,发性耍起了威风。挡它去路的黄线它深为忌惮,不敢碰,就将怒火全部发泄到那些筷子上面,只见它快速游走,然后猛一转身,后半个身子甩出去,啪地甩在筷子上,力道极重,插入一半在地的竹筷竟然松动了,绑在筷子的黄绳被震动牵扯,不再紧贴地面,出现了几个拱起,血蜈蚣一发现这样的空隙就钻过去。

  血蜈蚣如此厉害,连老爷子也惊得脑门儿出汗。好在血蜈蚣智力有限,不对着一根筷子连续发威,只要它一远离,老爷子和李二狗就忙上前将筷子使劲再往深处插一插,将黄线重新铺好。

  黄线循环往复,层层铺有数道,血蜈蚣闯过两道,终于还是闯不出。它的体力似乎也有限度,一路狂奔怒甩,性子也发得差不多,渐渐又平静下来,沿着黄线缓缓游走,最终转到黄线圈最中央,围着那个玻璃罐口绕了几圈,不知是想食些猪血补充体力,还是想看看这个罐中是不是有出路可以逃出生天,反正是一头钻进去了。

  “抓住了!”老爷子难掩脸上的兴奋表情,李二狗怯怯地凑上前,似乎还不太敢确定,“这就抓,抓住了?”

  铁盖下传出砰砰地撞击声回答了李二狗的疑问,血蜈蚣在蜈蚣中虽然个儿头很大,相对于人来说还是小的,可是那种剽悍之气真是让人心惊。

  抓到血蜈蚣,就意味着我娘有救了,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松一口气,就近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歇会儿,刚才没有使多大力气,可是紧张得要命,感觉很累。

  老爷子开始把玻璃罐子挖出来,我起身走近,虽然害怕,却想近距离看看血蜈蚣的样。李二狗站在一旁看着,不敢下手帮忙,其实我也不敢。

  埋罐子的坑很小,玻璃罐很快出土,老爷子双手捧着罐子让我俩看,那血蜈蚣兀自在罐中张牙舞爪,撞得铁盖子蹦蹦响。在透明的玻璃罐里血蜈蚣须发毕现,那密密麻麻的步足排列森严有序,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明知道有罐子困着它,还是不敢太接近。

  猛然间想起来,我赶紧去看我娘的情况,老爷子给开的汤药已经熬好灌了下去,外敷的药也已敷上。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早就来了,先给打上了吊瓶,半瓶盐水打下去,症状一点没有缓解,右臂肿胀依旧,黑紫色不见消退,呼吸浅短急促。医生主张赶紧送县城医院抢救。

  老爷子说:“人命关天,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这么说的。”又问家里有没有冰箱,要把血蜈蚣冻起来,等它僵了才可以取出蜈蚣血,要不然这么活蹦乱跳不敢下手。我说没有,李二狗说他家里有冰柜,怕肉卖不完坏了冻肉用的。

  在不安中煎熬了约莫二十多分钟,李二狗跑过来问医生借注射器,医生拿了注射器跟着他一块过去。老爷子打开冰柜,不敢把装血蜈蚣的玻璃罐拿出来,就在冰柜里要注射器来抽蜈蚣血。

  走到冰柜前往里一看,血蜈蚣并没有冻僵,正在罐中缓缓蠕动,但是远没有方才那么飞扬跋扈了。虽然如此,医生没有见过血蜈蚣,想不到会是这么大个儿的血红一条,吓得妈呀一声后退两步,差点把注射器扔到地上。

  “病人就是这东西咬的。”老爷子并没有取笑医生,只从几乎吓呆的医生手里接过注射器,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老爷子说:“这血蜈蚣身体太薄,完全冻僵了我怕液凝固成块儿,就抽不出来了。已经冻得差不多,血蜈蚣行动困难,正是时候。”

  说着,注射器的针头刺入血蜈蚣体内,血蜈蚣身躯一震,头尾左右摇摆挣扎,老爷子握注射器的手也不禁发抖。好在血蜈蚣没有再大的动作,注射器已拔了出来,抽出半寸高的血蜈蚣之血。那血不是红色,竟是如水一般清澈透明的液体,微微泛出一丝粉红。

  蜈蚣血注入一个新吊瓶中,摇晃均匀,将旧吊瓶换下。只一刻钟,我娘急促的呼吸就平稳下来,确实是有奇效。老爷子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没有因为我想收血蜈蚣铸成恶果。”

  情况稳定下来,心里放松了,众人开始纷纷打听老爷子是哪里人,老爷子被问不过,只好说出来历,是马头山上看的。马头山离村子有六十多里,山上有一座小庙,名叫镇海寺,因为太偏僻,马头山又高,没有什么香火。只听说镇海寺里住着两个老和尚,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老爷子啊。再问,老爷子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看看时辰差不多,老爷子起身告辞,说是再晚天黑前就回不去了。我一家人对他千恩万谢,请他有空常来。老爷子嘱咐我如我娘病情出现反复,可以上镇海寺找他。

  老爷子从李二狗家拿了装血蜈蚣的玻璃罐,非要给李二狗钱,说是案板钱,李二狗坚决不要,说如果不是老爷子,那血蜈蚣不定在他案板里待多长时间呢,说不定哪天咬了他,那他肯定要一命呜呼的。老爷子拧不过他,就此谢别。

  后来,我娘病好了,家里人老觉得没有好好谢那个老爷子,心里过意不去。趁我在家,找了个空闲日子,买了些东西让我陪我娘镇海寺专程道谢。

  到了镇海寺,向老和尚一打听,老爷子确实住在寺里,不过前天外出了。我就问老爷子外出去了哪里,几时能回来。

  老和尚说不知道,听说是有个村子里钻机井,钻头里喷出血来,原来是正好钻到一个蛇穴里,将穴里的一条大蛇钻死了。不想蛇穴里竟住着两条大蛇,钻机钻死了一条,惹怒了另一条,伤了好几个人,老爷子带了血蜈蚣去降大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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